作者 | 《财经》记者 信娜   编辑 | 王小  

目前食品中加入多少糖醇没有明确限量，但过量摄入会引起腹泻。

又到一年月饼热销的时节。互联网原创内容平台知乎为用户定制的一款月饼，成了最近朋友圈的热门词。

自2021年9月8日起，多位用户爆料，吃了知乎定制的月饼出现拉肚子。网友因此调侃，知乎的谢邀是“泻邀”。

社交群内还衍生出了“勇敢挑战”。在群内直播试吃这款月饼，以是否拉肚子来测试自己的身体耐受性。

知乎定制的这套月饼礼盒，有桂花蔓越莓、咖啡榛果和奶黄流心三种款式，其中都加入了麦芽糖醇或麦芽糖醇液。

在9月8日晚间，知乎发布一份致歉声明，说明这款月饼中导致多人拉肚子的元凶，正是“麦芽糖醇”。这是一种可替代蔗糖的甜味剂。

腹泻是一种生理反应，而不是毒性反应。“每个人对糖醇的耐受性非常不同，但一般情况下，一次摄入20克就可能会引发腹泻。”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营养与食品安全系副教授范志红说。

《财经》记者发现，目前，国家在食品添加剂的标准中，对该类糖醇含量并没有明确的限值，只说明“按生产需要适量使用”。以至于，有的月饼产品中，甚至使用高达50%的糖醇，也就是月饼馅重量的一半都是糖醇。“对人体来说，这么高的糖醇会增加很多负担，应控制糖醇的摄入量。”范志红说。

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营养学系教授蒋卓勤分析，由于每个人的耐受程度不同，糖醇含量的具体限额没法确定，“厂家自己应控制食品中糖醇的浓度，消费者自己也应控制摄入量”。

知乎在上述道歉声明中表示，“忽略了用来替代蔗糖的麦芽糖醇可能会导致一部分人不耐受，造成身体不适”，将召回所有月饼。

糖醇过量既可能导致腹泻，又不能帮助减肥？

一位名为“KellyWeaver”的科普博主发文称，知乎月饼的配料表显示，月饼使用麦芽糖醇液、赤藓糖醇、山梨糖醇液等糖醇代替糖。

麦芽糖醇其实是糖醇的一种，人体食用后，经内脏排出，不会为人体所吸收，因此虽与蔗糖等甜，产生的卡路里却很少。这满足了人们追求甜的味觉，同时卸掉了摄入能量的忧虑。类似于，“我吃了甜食，但不会长胖”。

这种甜味的低卡替代品被称为代糖。如果按原料和获取方式的分类看，代糖主要分为天然和人工合成两种。糖醇便是天然甜味剂的一种，这是一种多元醇，可以由相应的糖来制取，即将糖分子上的醛基或酮基还原成羟基而得到的糖醇，因其结构和糖类似，所以赋予了与糖相类似的甜度。

与动辄甜度是蔗糖几十甚至数百、上千倍的其他甜味剂相比，糖醇甜度一般略低于或者与蔗糖相当。麦芽糖醇的甜度是蔗糖的80%到95%。其以淀粉为原料，经过酶法液化、糖化成麦芽糖，再经过加氢反应制成的一种多元醇混合物，它有液体状和结晶状两种产品。

木糖醇就是一种常用的糖醇。早几年，木糖醇口香糖便成为一种时髦的食品。木糖醇存在于各种水果、蔬菜、谷类中，现在主要从玉米芯、半纤维素等植物原料中提取。它的甜度相当于90%的蔗糖，以固体形式食用时，会在口中产生清凉感，由此与口香糖结合便在合适不过。

虽然这些代糖不会变成能量表中惊人的卡路里，让人望而却步；也不会让人体的血糖快速飙升，对糖尿病患者很友好。但代糖是否真的能让人变健康仍有争议。以糖醇为例，其可能会增加肠道负担，引发腹泻等消化等问题。

范志红解释，糖醇不容易被肠胃吸收，大部分的糖醇会积聚在肠道内，使得肠道内外渗透压失衡，一方面刺激肠道运动加快，另一方面，也会有很多水分跑到肠道内。糖醇本身又高度亲水，最后水分在没有被食物充分吸收的情况下，和糖醇一起离开体内。

一项来自澳大利亚的研究揭示出糖醇对肠道菌群的影响。这项研究提到，如果人体连续两周、每天摄入相当于1.2升代糖饮料的甜味剂后，肠道菌群中对人体有益的双岐杆菌、乳酸菌和拟杆菌种群的水平明显下降，多达11种致病菌的数量发生了上升，甚至出现了新的致病菌。

与麦芽糖醇近似的另一种糖醇——赤藓糖醇，甜度是蔗糖的70%。欧洲食品安全局建议每千克食品或饮料中，赤藓糖醇含量不能超过0.6克。因为一项研究提到，赤藓糖醇摄入过量会有肠鸣、腹泻等风险，成人和儿童的耐受性上限分别为每千克体重0.78克和0.71克。

除了对健康有潜在的风险，这种甜味的低卡替代品能否帮助减重也存疑。

2020年8月，一项发布于《美国心脏协会期刊》的研究招募了203个习惯每天至少喝一次含糖饮料的体重正常成年人，将他们分为三组，一组改喝代糖饮料、一组改喝无糖饮料，而剩下一组继续他们之前的习惯饮用含糖饮料。

经过一年的跟踪观察，研究人员发现，三个组别在体重变化上并没有显著差异。

中秋月饼的“套路”

在知乎月饼的配料表上，没有标明糖醇的实际含量。

一位知乎网友推断，这套月饼成分中，一块75克的桂花月饼馅料中50%是麦芽糖醇，而一般麦芽糖醇吃20克就能让敏感的人腹泻。

随着健康、减肥理念的深入人心，使用糖醇替代的食品增多。在月饼中添加糖醇的显然不仅知乎。

《财经》记者在市场上看到，某家食品公司的一款售价199元的知名企业糖醇月饼礼盒，标注出了糖醇的含量，其中一款糖醇绿豆月饼馅的成分含49%的糖醇，另一款南瓜月饼馅也有40%的糖醇。

40%—50%的糖醇含量。很可能会引发大部分人的身体不适。范志红解释，虽然每个人对糖醇的耐受程度不同，但一般情况下，一次摄入超过20克的糖醇，就有可能造成腹泻。

目前，在《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中，对糖醇的添加要求是，“按生产需要适量使用”。范志红担心，厂家在加入糖醇量的考量上，一般主要考虑口感的影响，甜度很重要。而且，在营养成分表中标上糖醇，比完全放糖的月饼更易让购买者接受。

低糖、低油、低盐是国家卫健委倡导的健康生活的一环。对想套住年轻一代消费者的食品厂家来说，“无糖”而有甜度，既能吃到甜食，又能避免摄入高卡路里，怎么想都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17年前，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两家公司就开始推出小包装以及味道与原味饮料更接近的无糖可乐。2020年，可口可乐公司无糖/低糖饮料总收入达607.46亿元，已占其总营业收入比重为28.2%。

“无糖”可乐是一个成功的市场营销案例，号称无糖的月饼也已上市。

然而，这些标榜“无糖”的食品、饮料是真的无糖吗？

按照中国《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预包装食品营养标签通则》的规定，每100克或100毫升的含糖量不高于0.5克的固体或液体食品，才能称之为无糖。

所谓的“无糖”月饼，大多只是没有添加蔗糖，用甜味剂进行替代。范志红分析，也不能说它一点糖分都没有。月饼的主要原料是面粉、淀粉，这些碳水化合物的含糖量加起来，即使里面不添加蔗糖，其含糖量也远高于无糖食品的国家标准。

在范志红看来，无糖月饼只是商业宣传，月饼内有很多油脂，热量也不低，仍然要控制摄入。

一份来自裁判文书网的诉讼判决显示，商家的“无糖产品”套路。一位用户在电商平台购买了圣天源公司销售的牦牛奶酥片（含乳片），商品标注“无糖”，但其碳水化合物每百克的含量为45.7克。虽然该商品标注了碳水化合物的含量，但未标注糖含量。法院判决，这款商品并不是无糖产品，判决该公司退回购买款及十倍支付款作为赔偿。

尽管知道可能被“套路”了，无糖风在食品饮料界的推动下还是越来越风行。

一项Mintel数据库显示，2010年—2019年，美国终端消费市场共上市小包装食糖产品683项，天然甜味剂复配产品占比38%，仅低于占比49%的蔗糖类产品。

在中国，2020年夏天刮起的一股“无糖饮料”风，仅无糖气泡水，就有10多个新品种。最后以元气森林的一纸道歉收场。

2021年年初，元气森林发文，承认旗下乳茶产品包装标识的“0蔗糖”不等于“0糖”，随后将包装标识更改为“低糖低脂”。

8月，田园主义的一款宣称“低卡轻食”的全麦欧包在上海市消保委测评后，也证实其面包本身与包装上标示的营养成分表数据存在偏差：实际的碳水化合物含量比标识高出36%，能量高出40%。

范志红认为，商家应在成分表中，对各种成分的含量标注清楚。作为消费者，无论是蔗糖还是代糖，都应有节制的摄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