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仇保兴:离开了科创活动,财富积累是短时的

来源:《财经》新媒体 2021-10-24 15:07:59

“城市作为财富中心,最持久的力量就是科创活动,如果离开了科创活动,财富积累是短时的。”10月24日,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原副部长仇保兴在由《财经》杂志、《财经智库》主办的“2021全球财富管理论坛”上表示。

在他看来,与自然的生态相似,城市的创新系统是创新创业的主体,需要政产学研用,包括机构共生,“只有协同共生,才能为创新创业提供肥沃的土壤。产业链与创新链可以跨时空深度融合,通州作为北京副中心要抓住机会窗口”。

仇保兴认为,副中心应该结合自身优势,因地制宜制定人才吸引战略,积极引入目标城市的丰富人才资源。国家级科创中心意味着国家级的科创生态体系,应该给科创者最大的创新自由度,以利复杂的科创生态体系快速生成。创新宜居宜业大环境、吸引人才是科创中心建设的基础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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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原副部长仇保兴

以下为发言实录:

仇保兴:今天我跟大家交流的是“如何提升城市科创动能”。城市作为财富中心,最持久的力量就是科创活动,如果离开了科创活动,财富积累是短时的。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当前所面临的机遇与使命。从工业革命到数字革命,科技强国崛起的历程都伴随着科学技术的革命:第一次以天文学和经典力学等带动了英国、法国;第二次电气化的革命带动了美国和德国;第三次数字和技术使德国和日本变得更强大。在科技创新方面,中国需紧紧抓住第三次产业革命,才能实现弯道超过。

这给了我们许多启示。我们正处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到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阶段,从互联网经济转向智能化、数字化的周期。在这个周期过程中,如果抓住了机会窗口,就可以把北京副中心打造成科技创新的高地。

从当前科创所面临的问题来看,在全球科技创新中心指数排名前10位的城市中,中国除了北京以外,其他城市都没有上榜。根据日本提供的数据,从人民币的评价购买力计算,中国的研发费总额已接近美国水平,但实际的科技转化成果只有45%,这个数据在发达国家是80%,产业化率发达国家是25%,而中国是5%,其次不论贡献比例还是产值占比都较发达国家有明显差距。

原因是什么?在国际上,50%的科学家是技术研发者和扩散者。国内由科学家直接担任CTO的数量比例相较于国外少好几倍,这恰恰说明我们的双创还没有到位,特别在科研领域。

今年5月28日,在两院院士大会上,习总书记重要讲话中提出: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这“四个面向”和“三大战略”是非常重要的。

创新离不开主体,主体与创新就像植物与土壤的关系一样。工业革命前期,是线性的创新。转入工业革命后期,主要是产学研协同合作研发,这个创新体系是比较清晰的。

到后工业革命时代,也就是到生态文明时代,数字和人工智能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时候新型创新生态是混合的、是共生的、产学研组织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而且相互之间处在完全共生的状态。

所以,我们要创造一个创新创业生态的演进路线,必须以生态为中心,把技术、知识、制度各方面镶在一起。

大家可以看到,创新生态有许多是模糊的,有许多是混沌的。我20年前出版过一本《小企业集群研究》,当时我预测深圳的创新成果会超过上海,但是深圳当时的科研人员和科研投入只有上海的1/3,但我们在当时已经预测到整个深圳的创新生态已经形成,这个生态是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一旦形成了,等于树苗有了沃土。

与自然的生态相似,城市的创新系统是创新创业的主体,需要我们政产学研用,包括机构共生。只有协同共生,才为创新创业提供肥沃的土壤。产业链跟创新链可以跨时空深度融合,产业链用创新链去补,通州作为北京副中心要抓住机会窗口。

传统的既定模式还处在工业文明后期,到新经济领域则要靠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给我们带来超级链接,超级感知,超级算力、超级储存,这四种新的力量与传统的模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给了我们很重要的机会窗口来创造财富。

副中心作为财富中心,首先应该是科创中心。这一点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20号楼给了我们启示。这个楼非常普通,是二战初期美国军方为了应对二战的新型武器研发,在校园里临时搭建的一栋临时建筑,建造时的目的就是让科学家聚在一起完成军方的科研任务。

由于时间非常短,这个楼只花了几天时间就设计完成。建设也只花了几个月时间,是个临时建筑。当时的使用年限是10年,面积是3万多平方米。正因为它在规划时就被定为“临时建筑”,所以在这个楼里工作的科研人员可以自由打洞、自由拉线、自由开窗,每个科研人员都能对自己所处的工作环境进行需要的改造。因此这栋楼皮也就成了一个科创人员微观自由度最高的地方。科研最高峰的时候,这个楼里集中了美国1/3的顶尖物理学家,而且这个楼正因为它充分的自由度,所以被称为麻省理工学院“创新的灵魂”。

本来按计划2号楼10年就到期需拆除,但即使到二战后由于这栋楼过于“自由”,校方和科研人员始终还舍不得拆,一直到最后这个楼因质量问题必须要拆才作罢被拆除。后来经过统计,在这个楼里走出了9位诺贝尔奖的获得者,150多位美国科学院的院士,数千项重大科创成果,被称为整个剑桥地区的创新中心。为了纪念这段自由创业的历史,盖的新楼也是仿造原来的模样,但自由的程度却渐渐已经消失。

这说明什么呢?作为科创中心就应该给予科技人员最大的自由。习总书记在2016年5月份两院院士大会上说了“两个不能”:不能让繁文缛节把科学家的手脚捆死,不能让无穷报表和审批把科学家的精力耽误了。不要以出成果的名义干涉科学家的研究,不要用死板的制度约束科学家的研究活动。但直到现在“两个不要”和“两个不能”很多地方都没落实。

科研人员职务发明成果分成比例非常重要,这会强化激励机制,激发科研人员科创积极性。西南交大被称为科创的“小岗村”,它率先把科创的职务发明成果从过去的“国有”变成“国家与个人混合所有”。学校代表国家占30%,职务的发明人、牵头人、科技团队占70%,不要经过大学里面科研处长、财务处长审查,直接以“三七开”的比例划分。因为行政审批大大简化,现在在四川全省推广这个经验。我觉得在财富中心也应该有这样的做法。

科创的大环境与财富中心有什么关系?科技创新超大企业与小企业,对科创的环境要求是不同的,比如任正非就曾说过:“政府只要将学校、医院、交通与公园建好,其它不要管,就是好环境。”他这种说法是对的。因为华为作为一个超级的科创企业,本身就是一个创业的大环境。但是对量大面广的初创企业,特别是北京,大量的科技人员要到通州创业,这些初创企业一定要与通州“宜居、宜业、宜创+风险合理承担”。

在科创中间有两类非常重要的知识:一类是“沉默知识”,必须要人见面、讨论、碰撞;另一类是公开传输的知识,叫“显性知识”,网上可以传,书上可以摘。沉默的知识占整个科创转化的80%以上,甚至达到90%以上,有的城市为了提高科创成果,增强咖啡馆的密度。各类“创新”往往就是在科学家的对话和交流中间迸发出来。

李克强总理讲过“放管服是不花钱的科创”。我们要放宽科创机构的设立门槛,这一点通州要做,因为在北京设立一个民非的科创机构是非常非常难的,去年一共才设立了一两个。另外,要推进综合用地的负面清单制,也就是说我们学习麻省理工学院的20号楼的经验,事先规定好,不能从事有环境污染、耗能大等具“负外部性”的活动。深圳利用“综合用地”的模式推进了近十年,这给了科创企业最大的用地自由度,空间利用的自由度,这一点很多大企业做不到。

“对科技项目实行挂帅揭榜制,不论资历、不论年龄、地域和所有制”,只要把这个任务完成,而且有足够证明很多科研人员能够完成任务。

对科创成果采取包容审慎的监管,许多科创成果的用途、使用范围都是不确定的。在财富中心,应该比其他地方有更多的科创孵化器、科创的加速器,以及大大小小的图书馆、博物馆,这些都很重要。

许多科创明星在初期的科创过程中都是进入大学里获取灵感,初创企业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大型的设备,所以它应该利用加速器。加速器里配置必要的仪器设备,按小时租用,国内很多仪器商也愿意在政府指定的孵化器里把这些仪器装上,采取租赁的方法,而且效果非常好,这一点我们应该作为一种基础工程来做。

从实际工作中我们可以发现,同类企业也可以促进创新,引进一个头部企业往往可以顶上几十个企业的创新成果。同时如果能引进一个优质的大学,地区的知识溢出效应将比其它地区更好。

上规模的企业集群,如果有很多企业组成一个集群,成建制的在这里培育,比一个优质的理工大学还好。再加上宜居的环境,宜创的环境。所以,首先科创的基础就是允许能够成立科研机构,特别是民非机构,要有政策激励科创,风险由政府共同承担,有大型科研仪器设备租赁使用,这些都是科创中心所需要具备的基础。

同时,我们还要加快科创活动的全球化。科创活动需要超级大循环,让全人类共享科技成果,因此任何一个城市,都应该对标国际一流科创城市,优化营商环境,通过多种形式开展国际科创合作。

做个总结,副中心应该结合自身优势,因地制宜制定人才吸引战略,积极引入目标城市的丰富人才资源。国家级科创中心意味着国家级的科创生态体系,应该给科创者最大的创新自由度,以利复杂的科创生态体系快速生成。创新宜居宜业大环境、吸引人才是科创中心建设的基础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