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近来的风波有着多方面短期成因,但说到底是结构性因素与周期性因素相叠加的产物,即俄罗斯对能源资源出口型经济模式的依赖遭遇全球能源资源价格周期性下滑所致。这个基本面决定了其问题的解决将经历一个缓慢复杂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外界对俄罗斯的援助或能解一时之困,而难以化解长期之忧。因为即使最终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缓和下来,获得一个相对宽松的国际环境,但其内部经济结构的调整,以及外部需求的回暖,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和俄罗斯一样面临过度依赖能源资源出口导向型经济困扰的还有巴西、南非等国。俄罗斯、巴西和南非等国今日的表现其实还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余绪。2008年危机之前,以中国为中间环节的全球生产消费链条顺畅运行经年:巴西、俄罗斯等出口能源资源,中国进口能源、出口制成品,欧美市场负责消费。
2008年金融危机后欧美市场需求的萎缩令此一循环告破,金砖诸国及其他新兴市场国家均面临外需不足困境。但由于此前出口红利所攒下的巨额贸易盈余,金砖诸国推行扩张性财政货币政策拉动内需的空间还比较大,也取得了一些成效,GDP增速维持较高水平,一时形成了“风景这边独好”的局面。
一部分国际学者据此得出新兴市场国家和传统发达国家增长“脱钩”的说法,并认为新兴市场国家足以充当全球经济“新引擎”,而新兴市场国家内部也信心满满,颇多联手改写国际政经规则乃至版图的遐思与雄心,也付诸一定的实践。
但由于外部需求持续疲软,内生性增长动力匮乏,加之扩张性政策本身由于通胀等负面效应愈来愈凸显而难以持续,以金砖国家为主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普遍出现了增长失速。为此,金砖国家也积极采取举措抱团取暖,希望通过优势互补来共度时艰。
不过在具体运作过程中,人们逐渐发现以金砖国家为首的新兴市场经济体之间的互补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在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充当最终消费国角色的现实之下,制造业优势国家和能源资源丰富型国家之间的内循环面临种种梗阻,后者甚至对前者不乏警惕之心。
南非、巴西等国领导人和经济部门首长曾多次在国际场合宣称,要“消费自己生产的,生产自己消费的”,不甘心“沦为”原材料简单加工出口国和制造品倾销地之情溢于言表。而分别为制造业大国和软件业大国的中国与印度之间,也没有充分实现“软硬结合”的协同效应。究其原因,依然是此前彼此分别主要为美欧市场提供产品和服务,彼此间的横向经济联系缺乏根基,需假以时日才能实现优势互补。
此前被寄予厚望的产业转移也面临种种现实挑战。以非洲一些国家和地区为例,由于缺乏必要的基础设施、合格的劳动力队伍和稳定的政经环境,当年日本和亚洲四小龙以及中国大陆之间表现为雁阵模式的工业化移转被证明无法轻易复制。相关各方一段时间以来对基础设施重要性的认知已不断提升,也开始着力携手推进基础设施的互通互联。
基础设施投资和建设短期内对过剩产能和资本的输出有立竿见影之效,但其回报周期较长,且面临地缘政治风险等不确定因素。此外,基础设施瓶颈解除后相关经济体的产能又如何加以吸纳,也需早为之计:考虑到全球需求的疲软,当年美欧和日本在中国投资、为全球生产的荣景恐怕短期内难以再现。
金砖国家减色提醒人们,虽然全球化的势头相较于之前有所减弱,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宏观表现也出现分化,但各经济体命运依然息息相关,某个板块一枝独秀是难以维系的。靠金砖国家等新兴市场经济体自身抱团取暖都力有未逮,欲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新引擎乃至改写游戏规则更是力不从心。
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汪洋日前在第25届中美商贸联委会会议上表示,中美是全球经济的伙伴,但引领世界的是美国。美国已经主导了体系和规则,中国愿意加入这个体系,也尊重这个规则,希望发挥建设性作用。中国没有想法,也没有能力挑战美国地位。舆论普遍认为,作为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美国和中国对现实的清晰认知有助于减少误判,增进共识与合作,将为全球经济带来巨大的稳定效应。
全球性增长疲软需要通过全球治理而非集团治理来加以应对,无论是G7,还是金砖国家集团,都无力担此大任。为确保全球经济尽快迎来复苏,须加大各经济板块间的宏观政策协调力度,避免各自为政,相互对冲,以便为彼此内部的结构转型留出足够的空间。而各主要经济体内生增长动力的增强,必将带来彼此间新的需求和贸易与投资循环,从而启动新一轮更高水平的全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