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希腊国会选举,在希腊圣托里尼岛上拥有豪华旅馆的亚历山大·穆拉特在最后一分钟把票投给了希腊极左翼联盟(下称Syriza)。
“因为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他们是错的。”穆拉特对《财经》记者表示。穆拉特在上次2012年的选举中将选票投给了Syriza,但后来他就对该党失去了信任。与2012年不同的是,他的朋友和熟人中处处是Syriza的拥护者——这些热情的支持者抱着极端的支持态度:你不支持Syriza,你就是少数人。
这样的热情让Syriza获得36%选票,并与独立希腊人党形成联盟取得执政权,走上挑战欧元集团之路。
Syriza以终结紧缩政策为竞选承诺,包括要求欧元集团减少三分之一的债务、停止私有化进程、重新雇用12000名公务员、调高最低基本工资等,获得选民支持。
财政部长瓦鲁法基斯刚上任就抛下一枚重磅炸弹。他在与欧元区主席杰伦·戴塞尔布卢姆举行会谈后表示,希腊不打算继续执行原有的2460亿欧元纾困方案,也不会再接受下一批纾困方案的款项,同时拒绝三驾马车(欧洲央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盟委员会)检查人员对希腊财政的检查。
瓦鲁法基斯还指出,希腊若接受下一批款项就像药瘾者需要下一颗药一样,现在政府做的就是终结药瘾。因此,新政府不打算接受最后一笔70亿欧元贷款,但希望能得到19亿欧元的过渡援助。
2月28日将是各方谈判的最后期限,届时此轮纾困计划将到期,希腊是否会因为无法与欧元集团达成协议而离开欧元区的疑虑,再次笼罩欧元区。忐忑不安的股票市场在1月28日创下单日最大跌幅,希腊债券的市场收益率大幅攀升。
欧洲议会主席在大选后访问希腊时表示,Syriza应该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是政府,而不是还在竞选的政党。英国财长奥斯本也公开表示,希腊新政府“应该做出负责任的表现”。
ING首席经济学家彼得·范登·豪特表示,希腊一直以来的筹码就是威胁要离开欧元区,但是这将给希腊带来严重负面影响;对欧元区来说,希腊若离开,将引发大家对欧元整体的质疑,市场将立即猜想下个离开欧元区的国家。
各方压力下,希腊新政府已经慢慢收起最初锋芒,软化原本强硬立场。
政策大幅转向
Syriza的主张在希腊国内得到支持,不过其表态和作为在欧元区并未得到任何同情的响应,缺乏经验的新内阁成员在选举结束后不得不频频修改立场。
Syriza竞选时要求减债的承诺在上台后遭到欧元区的严厉拒绝。德国对希腊的“勒索”反应最为强烈,西班牙、葡萄牙和爱尔兰等国家也反对向希腊妥协,因为这些曾经接受救助的国家都遵守了紧缩政策的规则。
葡萄牙在2011年接受欧盟与IMF780亿欧元的贷款,并于2014年5月结束了救助重返市场;接受675亿欧元救助的爱尔兰,更在2013年12月就摆脱困境。这些国家坚持,欧盟应该公平对待每个国家,不该实行差别待遇。
在提议遭到债权国拒绝后,新政府开始作出大幅的政策转向。总理齐普拉斯向彭博社表示,希腊并未打算采取单方面行动,也不会拒付欧盟和IMF的贷款,希腊打算推动自己的中期复兴计划。
2月4日,齐普拉斯进一步表态称新政府会尊重欧盟法律,希腊也会在欧盟法律框架下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希腊政府于2010年接受2460亿欧元的纾困计划,目前希腊的总债务为GDP的175%,外国债务总值为3150亿欧元。
选前立场强硬的瓦鲁法基斯在选后就频频访问欧洲国家,希望赢取法国、意大利等国的支持,但是没有一个国家支持希腊减债的提议。最大债权国德国,在选举前就已经明确态度:不会接受希腊单方面修改纾困条件的提议。
遭遇强大阻力的Syriza接着提出换债方案。瓦鲁法基斯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希腊希望将欧洲央行和官方部门所持希腊政府债券置换为与经济增长挂钩的债券和永久性债券,相对软化的立场让市场压力暂时舒缓。
对于希腊的换债提案,各国仍未有具体回应。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她还在等待希腊政府提供更多细节,“显然希腊政府还在调整自己的立场”。
与经济增长挂钩的债券并不常见,其基本规则为若没有增长,希腊就不需要按照目前的政府债券一样支付利息,但是若经济大幅增长,债权人就能享受更大收益,这是对债权人的一大诱因。
希腊在2012年已经与私有债券投资者置换过这种债券,但是,该类债券长期被质疑的是数字可信度。巴西在上个世纪80年代发行了与通膨挂钩的债券,但后来被揭露人为调低数字以降低需要支付的利息;另外,很多国家都被认为有篡改GDP数字的习惯。
希腊终结“药瘾”的方法,还包括要求欧洲央行允许新政府多发行100亿欧元债券, 将目前的150亿欧元上限提高到250亿欧元,这样一来希腊就不再需要下一批70亿欧元的贷款,但欧洲央行已表示拒绝。芬兰央行总裁埃尔基·利卡宁表示,如果希腊不想留在纾困方案中,欧洲央行将不会再接受希腊的垃圾级国债作为抵押。
希腊将需要在今年一季度和二季度分别偿还IMF25亿欧元的贷款,7月至8月,需要偿还欧洲央行67亿欧元。由于2014年12月出现需要提前举行国会选举的状况,希腊税收自那时开始出现下降。但新政府表示自己偿还资金的能力大概能维持到6月。
希腊更紧迫的问题是欧元区资金对其国内银行的支持,这是欧盟最大的谈判优势。由于新政府给市场带来不确定性,焦虑的储户开始将储蓄从银行取走,造成希腊银行面临资金缺口。为应对这紧急情况,欧洲央行于1月21日许可三家希腊银行从希腊央行借贷20亿欧元——这笔资金来自欧洲稳定机制(ESM),为欧元区在主权债务危机时建立起来为成员国提供紧急现金流的制度。路透社报道称,欧洲央行人士已经指出,只有希腊继续留在纾困方案或积极谈判新方案,才符合接受紧急资金援助条件。欧洲央行希望希腊在2月底前完成谈判,否则考虑不再对希腊银行提供紧急现金流。
瓦鲁法基斯面对欧元区的强硬立场,不得不软化态度。在会见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后表示,他相信欧洲央行是希腊的央行,而且欧洲央行会竭尽所能帮助成员国。不过,德国政府官员已经指出,希腊若要继续使用欧洲央行的紧急资金,三驾马车的监督角色不能有所改变。Berenberg投资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霍尔格·施米德判断,欧元区监控希腊政策和预算的做法不会因为新政府的挑战有所减少,反而会继续持续下去。
欧元区财政部长已定于2月11日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希腊财长提出的方案。
增长重于紧缩
2012年希腊陷入主权债务危机,经济衰退直接影响到以旅游业为支柱的希腊经济,随着全球经济复苏,希腊旅游业自2014年夏天慢慢恢复旧日荣景。
穆拉特的旅馆在2012年住房率下滑30%,房价也被迫调降30%,经营陷入严重困境。但他表示危机已过,旅馆经营从2014年起已经摆脱困境。
经济数字也反映,希腊从2014年三季度起出现了0.7%经济增长。
但是,过去三年的紧缩政策让希腊民众陷入了沮丧,对希腊选民而言,Syriza的执政“是改变心态的历史时刻”,希腊学者科斯塔斯对《财经》记者表示。
希腊民众普遍不满于旧政府的官商勾结,拥有特定关系的人可从国企私有化中获利,造成严重不公平。这也正是Syriza支持者反对私有化政策的原因。
科斯塔斯指出,为了吸引投资,政府将会出台新的法律,将政府政策和私有化过程透明化。新政府还将推动希腊产业多元化,改变以往只将补贴发放给旅游业的做法,把资源分散至更多产业,如农业和高科技产业。
新政府还正准备推动刺激方案,但这需要欧元区和“三驾马车”的同意。瓦鲁法基斯希望,欧元区能降低对希腊政府维持相当于GDP1%的基本预算盈余的要求,欧元集团尚未作出回应。
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只要希腊政府表明持续改革的决心,债权国将会愿意延长债务时间,降低利率,同时在2015年后对政府预算放松要求。施米德解释,对希腊而言,一个能刺激增长的改革方案比短期政府预算控制要更加重要,欧洲会愿意接受一个更为弹性的计划,而且可能愿意推动更多欧洲投资。
根据调查,75%的希腊民众仍希望待在欧元区里,但施米德认为目前存在35%希腊意外退出欧元区的可能。另一投资机构ZTE经济学家克莱芒·菲斯特则指出,自选后,希腊退出欧元区的概率已从原来的几乎为零增加到20%。
目前最迫切的是,如欧洲央行拒绝持续支付紧急贷款给希腊银行,希腊只能印钞票支付民众存款,届时希腊将只能退出欧元区。IMF预估,退出欧元区将造成希腊货币贬值超过50%或更多。
ING的彼得·范登·豪特警告,如果希腊和欧元区无法找到共同方案,更多资金会流出希腊,这将给希腊银行带来压力,整个希腊经济将可能面临崩溃。
经济学家指出,政治原因和扩散效应是欧元集团特别谨慎的原因,由于西班牙的极左势力正在上升,欧元区不希望和希腊的谈判造成误读;欧元集团需要希腊切实执行改革承诺,让纾困方案回到正轨。
在法国也经营着软件公司的穆拉特表示,希腊的问题还是在自己身上:“希腊的竞争力确实无法达到其他欧洲国家的标准,希腊需要从改变自己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