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初,南京市原市长季建业在秦城监狱受讯的画面曝光。他神情落寞,不时掏出纸巾轻拭眼角。
如果秦城监狱也有“朋友圈”,那些落马的省部级干部应该不会那么寂寞。仅2014年,最高检察院通报共查办周永康、徐才厚、蒋洁敏、李东生、李崇禧、金道铭等28名省部级以上干部犯罪案件。往前回溯五年,2008年至2012年,进入司法程序立案侦查的职务犯罪案件中,省部级以上官员一共才30人。
2015年1月7日,原国家领导人、第十七届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被通报已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两年前,习近平在中央纪委二次全会即提到“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话落有声。周永康之后,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刑未上常委”的现实不再是障碍——这无异于在所有贪腐或试图贪腐的官员头上悬起一把利剑。
中共十八大以来的反腐,发轫之初似与往年并无不同。早在1993年,中央就提出“适应新形势深入反腐败”,腐败与反腐是改革开放后官民关注的恒常话题和重中之重。而一些案件的查办此前也非无迹可寻,比如,与周永康关系密切的原十七届中央政治局委员薄熙来在2012年4月被调查;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徐才厚的亲密同僚、解放军总后勤部基建营房部原副部长谷俊山,于2012年2月从总后领导名单中“消失”。
但一经发轫,此后却是波澜壮阔。中共中央不仅对周永康案立案审查,且附着和环绕于周的“秘书帮、石油帮”轰然坍塌,涟漪波及政界、商界、司法界、甚至黑道;徐才厚之下则有另外15名军级以上高级干部贪腐被查;再到新近落马的十二届全国政协原副主席、中共中央统战部原部长令计划,早其落马的兄长、山西省政协原副主席令政策,山西“塌方式腐败”一举被掀。
在这场反腐“大戏”中,党、政、军均有高级干部折戟,“老虎”“苍蝇”被拍落众多。
“猛药去疴”的反腐战术和速度超出以往想象。与之相应,挖掘出的“冰山一角”腐败现实也大为升级,高级官员家族式、规模化腐败令人震惊,一些地方、领域的塌方式腐败,官员和官商重陷团团伙伙、拉帮结派式的封建陋习等,对中国政情、经济造成的损毁难以估量。
从中央纪委监察部和最高检察院的公开通报中,《财经》记者爬梳了自2012年11月14日中共十八大之后至2015年1月23日落马的主要官员,共计631人,其中被查处的国家级正职和副职领导人有4人,有72人是军级以上军队干部和省部级正副职,厅级干部有506人,处级干部31人,另有18人级别信息不明。
“从这两年查处的案件和巡视发现的问题看,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主要是在实现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上还没有取得压倒性胜利,腐败活动减少了,但并没有绝迹。”“减少腐败存量、遏制腐败增量、重构政治生态的工作艰巨繁重。”这是2015年1月13日在中央纪委五次全会上,习近平的最新反腐宣言。
与之吻合,再往前两个多月,2014年10月25日,王岐山在中央纪委四次全会上提出“不断加大治本力度”,这与此前他的一贯表述“以治标为主为治本赢得时间”有所不同。
借由对样本和案例的分析,《财经》试图明晰这两年查处的案件特点和症结,解析中国当下的反腐如何以治标为治本赢得时间空间。
往前回溯,上世纪末亚洲金融危机后,1997年12月至2000年12月,王岐山曾前往广东化解金融危机。通过广国投破产、粤海重组和关闭800多家中小金融机构这三步“没有选择的选择”,通过“砍树救林”,划出防火带,成功处理了一次经济危机。在中共十八大权力交接时,习近平和胡锦涛谈及腐败危害时都使用了“亡党亡国”之语——也就是说,这一次,国家领导人面临另一场危机。
王岐山曾用“水落石出”来形容1998年以后蔓延广东的金融危机,而以此来形容当下的腐败现实,亦是非常贴切。两年多来,中央纪委如一把快刀,斩向腐败团团乱麻,短时间内清扫官场各种症结与弊病,压迫灰色寻租与潜规则空间,官场风气为之一新。
在2014年10月召开的中央纪委四次全会上,王岐山提出要持续保持高压态势:“治病树、拔烂树,坚决遏制住腐败蔓延势头。”这是又一次的“砍树救林”:砍去烂根的大树、树群,砍倒不治的病树留出隔离带,防治病虫小害,防止林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