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4日,俄罗斯著名作家瓦连京·拉斯普京(Valentin Rasputin),在莫斯科一家医院病逝,据俄罗斯作协宣称,作家是在一次重度昏迷中去世的。3月17日,告别仪式在莫斯科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举行,包括普京在内的俄罗斯各界人士均前往教堂与作家告别。随后,作家的遗体被送回其家乡伊尔库茨克,在那里举行了最后的葬礼。
作为俄罗斯文学中“乡村小说”的开创者之一,拉斯普京身后受到如此厚待并不奇怪。他在上世纪60年代的苏联崛起,其作品主题专注于道德和环境问题,多次获得国家文学奖项。他的作品在苏联时代就极为畅销,售出数百万册。
拉斯普京,1937年3月15日出生在东西伯利亚一个乡村,地处伊尔库茨克的安卡拉河畔,父母都是农民。乡村小学毕业后,他不得不独自去另一城镇继续学习。这段战后的饥饿经历,后来被写进1973年出版的小说《法语课》中。
上世纪50年代的“解冻”时期,他在伊尔库茨克州大学读书,并为一家青年杂志写稿。他的处女作是《我忘了问廖什卡》,此后很快引起文坛关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他重要的创作期,代表作有《最后的期限》《活下去,并且要记住》《为玛利娅借钱》《告别马焦拉》《火灾》等。
这些小说影响广泛,大多描写西伯利亚农村的风土人情,探寻现代人的道德和精神危机。如小说《告别马焦拉》以童年的经历为素材,描写上世纪60年代安卡拉河上一个岛村的变迁,由于要修建水电站,村庄即将被淹没,村民们必须搬迁到城里,结果引起村里老人反抗。他的这种浪漫情怀和保守观念曾遭致当时苏联评论家们的抨击,认为其作品所表达的传统道德和生态意识是落后的,实际上是在批评国家的工业化政策导致了传统乡村的衰落,因而严重背离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
《活下去,并且要记住》同样属于探讨人性和道德的题材,故事发生在卫国战争最后一年的安卡拉河畔。士兵安德烈因眷恋妻子,从养伤的医院逃回故乡,藏匿在野外,只能在夜里偷偷与妻子纳斯焦娜会面。但由于纳斯焦娜不慎怀孕,两人陷入绝境。最后纳斯焦娜发现自己遭到村里人跟踪,在羞愧和绝望下投河自尽,安德烈则逃跑了。按照拉斯普京的解释:“一个人如果践踏了公民义务,企图苟且偷生,他就会把自己置于生活之外。”小说充满张力,给人的感觉是形象大于主题,仿佛是一部存在主义的作品:一个天罗地网的世界,无人能逃出它的抓捕。
上世纪80年代初,拉斯普京接受了东正教的洗礼。戈尔巴乔夫执政时期,他曾一度出任总统委员会委员,但他很快就开始抨击改革。苏联解体后,拉斯普京对社会现状和道德沦丧深感忧虑。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小说创作上陷入沉寂,却写了大量有关道德、生态、文学的随笔和政论文章,强烈反对西方的自由主义,宣扬俄罗斯传统文化。他一再声称:“似乎没有理由相信,但我却相信西方不可能染指俄罗斯。”这些文章后来结集成书,题为《瓦连京·拉斯普京:灵魂的痛苦》。
上世纪90年代起,拉斯普京又开始恢复写小说,新作不断面世,包括《下葬》《突如其来》《伊万的女儿,伊万的母亲》和《西伯利亚,西伯利亚》等,这些小说的主题仍是表达他对俄罗斯命运的忧思,并再度受到广泛的关注。按照俄罗斯文学评论家的评价,无论在苏联时期,还是在苏联解体以后,拉斯普京都是俄罗斯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由于沉浸于东正教的世界图景,试图从俄罗斯的宗教和文学传统中寻求道德力量,他身上集中表现了斯拉夫人那种深刻和野蛮。
和已经逝世的索尔仁尼琴一样,拉斯普京也具有强烈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和道德主义情怀。1990年,他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就声称,犹太人应当对布尔什维克革命后发生的许多恐怖事件负责。2012年,一个女权主义团体在一所大教堂表演“朋克”式祈祷,以抗议普京政权,拉斯普京立即声称要起诉她们。2014年,他又与一群作家联名签署公开信,支持俄罗斯兼并克里米亚,并发言抨击亲西方的基辅政权。
因此,拉斯普京去世后,在俄罗斯媒体上引来各种不同评论。保守主义者赞颂他是“俄罗斯灵魂的守护者”;自由主义者在赞扬他写作成就的同时,也提及他的民族主义、斯大林主义和反犹太主义观点。有人甚至认为,近年来反映在他作品和言论中那种封闭的世界观也体现在普京和东正教大牧首身上。
正如一位研究“乡村小说”的俄罗斯学者所言:“像许多最著名的俄罗斯作家一样,他总是与时代不合拍——上世纪60年代他表现得很大胆,70年代他出于对家乡辉煌过去的乡愁,敢于批评苏维埃毁坏了他亲爱的贝加尔湖环境,他对西方民主十分轻蔑,同时又对1917年导致他心中的千禧年文明终结的那些事件深感痛苦。”
别了,拉斯普京。别了,那个曾经让老一辈俄罗斯人充满激情而又痛苦的时代。
作者为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