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就在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准备于隔日前往朝鲜开城工业园区访问时,朝鲜在最后一刻撤回对此次访问的许可。
随后,朝鲜中央通讯社发布朝鲜国防委员会声明,宣称朝鲜核打击手段已进入小型化和多样化阶段,不仅短程和中程导弹达到精准化,智能化的提升也改善命中率水平,“各方不要对朝鲜加强自卫能力的做法发起挑衅”。
这是朝鲜第一次就旨在实现可携式核弹头的核武器小型化发表声明。同时,该声明是5月以来,朝鲜第二次就其武器发展形势发表谈话。5月9日朝鲜中央电视台转播了朝鲜试射潜艇导弹,并宣称试射成功。美国《华尔街日报》于4月底引用匿名中国专家报道,朝鲜可能已经拥有超过20个核弹头。
长期观察朝鲜半岛局势的专家认为,朝鲜自2013年2月第三次核试验后就不断寻求国际社会承认其拥核地位,去年也暗示将进行第四次核试验;近来的一连串动作,除了为推进其拥核地位的主张,更实际的诉求是在未来可能的无核化谈判中抬高价码,向其他六方会谈参与国提出更多要求。
从技术角度看来,朝鲜的武器发展进程是否如其宣称实现了突破,美国和韩国专家都有所质疑,研究过朝鲜试射潜艇导弹画面的部分专家认为朝鲜夸大了试射结果。在小型化方面,韩联社引用韩国军方的话称,朝鲜核武器小型化确已达到一定水平,但还未缩小到1吨以下的水平。
从时间点看来,曾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任职的车维德(Victor Cha)分析,朝鲜宣布核武器小型化的消息,可能是针对美国国务卿克里在首尔发表的强硬谈话,以及外界对其潜艇导弹实力的质疑。
另外,朝鲜的内部因素也可能扮演了部分角色。一位美国国务院前官员就对《财经》记者表示,俄罗斯宣布金正恩无法前往莫斯科的“内部因素”或许距离事实不太远,“不少脱北者团体显然认为金正恩未得到重要机构和人物的支持”。
接下来,国际社会若强硬回应朝鲜,半岛局势不免将再度升级。“如果美国和其他国家将朝鲜试射潜艇导弹提至联合国,第四次核试验就不无可能。”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朝韩问题研究室主任托洛拉亚(Georgy Toloraya)对《财经》记者预测。
内部因素
俄罗斯总统助理尤里乌沙科夫于4月22日证实,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将出席5月9日的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但事情在4月30日出现逆转,俄罗斯总统府发言人梅德佩斯科夫宣布,金正恩因“内部因素”将留在朝鲜国内。外界所期待的金正恩在国际场合首次登场终未发生。
朝鲜媒体对金正恩出席与否从未进行任何报道。持续密切关注朝鲜的韩国情报院则再三推测金正恩将出席,至最后一刻出现严重误判。
朝鲜和俄罗斯今年以来的互动达到了近年来的高点。4月,俄朝友好年活动在莫斯科展开,朝鲜内阁副总理卢斗哲、人民武装力量部部长玄永哲和外务省副相宫石雄对俄罗斯进行了访问,接着两国又于4月27日在平壤举行政府工作会议。
朝鲜最后派出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委员长金永南出席庆祝活动,而金正恩决定不出席的原因,外界仅能从各种可能性做出推测,原因不出他对朝鲜内部局势和外交形势的考量。北京大学朝鲜文化研究所名誉所长崔应九对《财经》记者分析,最可能的因素是俄罗斯未能满足朝鲜的要求;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也同意,金正恩决定不出席或和4月朝鲜代表团与俄罗斯交涉不够顺利有关。
不过,俄罗斯并未因金正恩缺席而感觉被冒犯,毕竟庆祝活动的主角是俄罗斯。“朝俄双方错过了一个具象征意义的领导人会面,不免遗憾,但是朝俄合作项目已经步入轨道,他的缺席不会影响朝俄关系发展的积极前景。”托洛拉亚表示。
金正恩选择留在国内是否来自对朝鲜政治稳定的考量,外界仍然只能猜测。但是韩国情报院未被证实的情报认为这可能是主要原因。情报认为,武装部长玄永哲在4月30日左右可能因判国罪遭高射炮处决。同时,情报院还指称金正恩上任以来已经处决至少15名资深官员。
吉林社科院韩国朝鲜研究所所长张玉山对《财经》记者指出,金正恩统治下朝鲜军方和政府的频繁人事调整已成常态,这不一定能直接解释为不稳定。“但越高压统治,不稳定性也越高;金正恩决定不离开朝鲜,或者也有担忧回不去的考量。”
朝鲜至今未证实玄永哲被处决的消息。在朝鲜电视台于5月19日播出的金正恩视察军队家属画面中,玄永哲还出现在其中,这被解读为朝鲜间接否认了韩国情报部门的推测。
“韩国情报不能完全相信,但也不可忽略。” 张琏瑰表示。例如2014年12月3日韩国就宣称金正恩姑父张成泽遭处决,接着朝鲜官方媒体于12月8日证实了这则消息。
“在朝鲜发布任何相关消息前,没有人知道朝鲜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托洛拉亚对《财经》说。
自2011年上任以来,金正恩不断撤换官员确是他的治理特色。
崔应九指出,金正恩本人可能负责的是军队和劳动党,政府部门和经济由总理朴凤柱负责,外交方面由统战部系统主管,多年来负责朝鲜外交事务的姜锡柱和李洙庸等都是非常有经验的外交官。他认为从目前朝鲜政府表现看来,“除了金正恩负责的部门杂乱无章以外,其他部门实际上已经在轨道内运行。玄永哲被处决若为事实,对其统治稳定性会是非常大的挑战,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太高”。
张玉山指出在人事安排上,金正恩和前领导人金正日确实反映出性格上的差别,对不同意见的容忍或者较低于他父亲。托洛拉亚分析,金正恩可能对“忠诚度”有较高要求,因此有类似大规模处决的做法。
不过,在改善朝鲜一般民众的生活品质上,朝鲜政府确实做出不少努力。
据朝中社报道,在4月9日召开的第十三届最高人民会议三中全会上,朝鲜财政部长表示,去年朝鲜将46.7%的政府经费花在经济和建设上,在“先军政治”时期占最大比例的国防预算只占15.9%。
今年的预算分配中,政府主要将进一步加强国防建设的自我防卫能力,同时通过提高技术水平,推动经济情况的进一步改善。
辽东学院朝鲜半岛研究所所长满海峰的研究显示,朝鲜粮食短缺情况在2012年和2013年已有所缓解。
韩国研究院IBK经济研究所首席研究员曹奉的报告也指出,朝鲜经济自2011年后出现正增长,2011年-2013年的年度经济增长分别为0.8%、1.3%和1.1%,2014年的增长大概也可达到1%。
张玉山指出,近年来的民间走私和市场因素都在倒逼着朝鲜政府进行改革,粮食和经济自主情况已有所改善,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维持下去并非太大问题。朝鲜政府接下来仍然会持续致力于恢复经济、提高生活水平、提高朝鲜人民的积极性,同时尽量改善收入结构。
不过,他也强调,在市场化过程中朝鲜的政局稳定不免受到冲击,政府对朝鲜民众的意识形态控制程度,终究不可能如过去般严密了。
军事部署之争
无论朝鲜新一轮的武器研发结果展示动机为何,周边国家对如何应对朝鲜升级战备的角力已经展开。
2014年美国开始积极建议在韩国部署末端高空区域防御(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简称THAAD)的导弹防御系统。该建议受到中国和俄罗斯的强烈反对。
随着朝鲜近来积极的武器展示,美国国务卿克里在访问韩国时再次提出,朝鲜试射导弹行为是再次挑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讨论THAAD。”
克里成为美国首位公开讨论THAAD的高级官员,由于议题敏感,国务院后来表示克里的发言属“美国内部讨论”。
美国国务院负责军备控制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弗兰克·罗斯(Frank Rose)在一次研讨会上指出,美国正考虑在朝鲜半岛上部署THAAD,但美国尚未就此与韩国进行正式协商。他同时辩解,THAAD没有能力拦截中国的远程导弹,也反驳该系统的雷达被用来监测中国的可能,希望借此消除中国的反对。
韩联社于5月19日引用不具名官员的话称,韩国近来正评估反导弹系统是否能增强韩国的防卫能力。
张琏瑰指出,真正想在朝鲜半岛布署THAAD导弹的是美国,犹豫不决的是韩国,坚决反对的是中国,而在助推的是5月多次试射导弹的朝鲜。“朝鲜希望借此破坏中美关系。”
韩国总统朴槿惠将于6月访问华盛顿,她届时是否就此做出表态将引发各方关注。
除了加强军事应对,六方会谈参与国仍试图与朝鲜恢复对话。5月6日韩国负责朝核问题部长黄浚局访问北京,与中国外交部朝鲜半岛事务特别代表武大伟探讨与朝方进行试探性对话的可能。韩联社指出,除朝鲜外的五国已就重启六方会谈条件达成共识,但朝鲜始终冷淡应对各方邀请。
未来几个月,以美韩日为主的三国若在联合国提出遣责朝鲜决议,朝鲜半岛局势将可能升级。但金正恩若希望借中国反法西斯70周年阅兵访问中国,就可能得衡量挑战国际社会的力度。
9月3日,金正恩是否访问中国,也取决于两国在朝核问题上能否展开建设性讨论。崔应九称,若双方无法达成基本共识,金正恩访问北京的可能性不会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