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交管局原局长宋建国及其家人、下属因涉嫌审批“京A”车牌等行为的贪腐案出现后，市民对机动车取得车牌政策的公平、公正性产生了诸多质疑。

“京A”车牌拥有特权吗？它到底以怎样的状态存在着？

一般情况而言，京A车牌是一种特殊号牌，宋建国之前就存在着、但它并未直接破坏限购、摇号政策。宋建国称只有获得购车资格的，才能获得审批京A号牌的机会，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否定这一说法。

但一个事实是，京A车牌未纳入到普通的摇号程序之内，再加上宋建国案中京A牌照的寻租行为，这构成了人们质疑车牌政策的心理基础。

也正是因为京A车牌并未纳入到普通的摇号程序之内，让这一车牌具有某种特权的属性，普通人对此趋之若鹜的原因也正在于此。对于京A车牌中“京A8”开头的车牌，记者并未找到公开的文件明确其具体用途，但普遍的说法是，这样的车牌为北京党政机关专门使用。

京A车牌的来龙去脉

《财经》记者从知情人处了解获知，京A车牌从1992年开始发放，当时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就是正常发放车牌的顺序而已。较早拥有机动车的个人也能按照办理车牌的排序拿到京A牌照，和后来的京C一样，只是排序问题。

当时，北京市机动车保有量大约50万辆左右。其中一些个别号段，发放给了有关单位，比如，A83号段基本上发放给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目前京A8号段的机动车大概1万辆左右。”知情人称。

到1998年左右，京A车牌变得热起来。一些商人、暴发户认为挂有京A车牌比较有面子，就托关系花钱去办理。

之后出现的京AG6也比较特殊，发放给有关中央单位一定级别的人员，这个号段的车牌很少，“大约1000个，现在才发放到100多号”。

了解机动车车牌的人士介绍说，其实挂京A牌照并没有特权，违章、闯红灯都一律要接受处罚。

尤其现在执法严格的情况下，不会因为挂的牌照是京A就和其他车辆有不同的待遇，“只不过在前些年，有个别执法人员看到挂京A牌照的车，会认为车主有各种关系，对于一些轻微的违章现象不那么严肃处理”。

但现在“特权”已不再，执法人员或许还会盯紧一些京A车牌，因为属于有关机关或者单位的号段很少外流，流向社会的“京A8”号段只有三五百辆左右。

据知情人介绍，京A牌照目前已发放完毕。

不过，即使发放完毕，也不等于不能办理京A车牌——这个渠道就是通过“僵尸车”偷梁换柱。

所谓“僵尸车”，是指那种长期无人维护或者不能使用、找不着的车，同时车主也没有办理报废手续。最早挂京A车牌的有不少是面包车和老一代的130型载重汽车或小型公共汽车。

在之前对车主拥有的牌照并没有更多限制的情况下，一些“僵尸车”更换了新车同时更换了牌照，但很多“僵尸车”没有换新车，也没有转让。

交管部门掌握车辆档案，知道哪些挂京A牌照的是“僵尸车”。因此，一些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找到有关人员办京A牌照的人，他们所办理的车牌就可能属于“僵尸车”对应的牌照。

但是，若有些“僵尸车”的车主找回原车，再到交管部门重新办理挂牌，那些帮人办理京A车牌的人就可能会“事发”。

1998年左右，交管部门对社会上开始炒作京A牌照的价格的事情给予了关注。

约从1999年起，交管部门就要求再发放京A车牌需经过北京市公安局和交管局审批，尤其一些特殊号段的车牌必须经一定级别的领导审批。

但此举并不能完全堵塞漏洞，行政审批权力也在一些时机下变成寻租的通道。

无法废除的审批政策

《财经》记者获得的一份北京市交管局车管所《关于启用报废机动车号牌号码审批程序管理规定》显示，宋建国系列案件中相关人员所审批的“京A”号牌均与该文件有密切关系。

该规定是2005年北京市车辆管理所制定，旨在规范和严格“京A”号牌发放工作，2011年修订完善。

对京A号牌的审批权限及流程，规定中有明确表述。

按照规定，“京A”号牌的需求者首先要将需求申请递交给北京市交管局政秘科；其次，政秘科形成车牌审批表并首先进行一道审批；然后由政秘科向车主核实车辆信息后，分别交给三级拥有不同审批权的领导，签字后交车管所办理。

该规定报北京市交管局后，并未获得批准，在执行中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文件。

《财经》记者了解到，宋建国自2006年出任北京市交管局局长后，因在工作中发现交管局办理京A号段牌照的人特别多，主要是“上面”的一些人和单位，在社会上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为此，在其上任之初的2006年底，宋建国曾提出废除这一特殊规定。

之后，宋建国安排车管所所长、法制处处长和主管车管所的副局长三人，论证废除审批“京A”车牌的可行性。

上述三人经论证后，向宋建国汇报认为，目前废除不了。原因有，一这是多年传承下来的，不能因为换了局长就废除；二是交管局有对上服务的任务。这次论证的结果就是继续执行特殊的审批政策。

不过，宋建国又安排上述三人论证此事的合法性，并请示上级机关。不久，上述三人第二次向宋建国汇报，称经论证、请示，审批京A号段车牌既不违法也不违规，理由是：这部分车牌属于报废车牌，放在选号机中易出问题，不如灵活使用发放下去；并再次强调对上的服务问题。

把京A车牌放入选号机，会出现什么具体的问题，两次论证均未有符合逻辑的详细说明。相反，这一政策却更加灵活，也具备了更大的寻租空间。

经过这两次论证，在2007年初的局长办公会上，宋建国通报了上述论证情况，提出对于京A牌照的审批只能减少，不能扩大，而且要严格、规范审批程序。另外，还要求办公室制定文件，内部掌握。该文件为《关于严格审批京A号牌的规定》。

这份文件显示，“京A8”号牌需凭局办出具批示办理。宋建国表示，由其和政委分工审批，其作为局长负责审批上级交办的、领导批示的与工作有关的，其他的由政委审批；“京A”号牌凭北京市公安局或交管局领导批示办理；“京A”双字母、“京C”及其他号牌经车管所所长批示后办理。之后，宋建国亦经常在会上强调要严格审批程序。

据了解情况的人士称，在2012年底宋建国离任前，经统计，他任职六年审批的号牌同比总量和比例大幅减少，并明显严格规范。

在宋建国已经审批的车辆号牌中，绝大部分都是上级交办的，而且有不少是上级机关直接批示到车管所的。“现在看来，废除车牌审批不是不可以，而是阻力太大，各部门涉及的利益，就我局长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宋建国曾向知情人士如此感叹。

审批带来的特权

虽然宋建国到任严格了京A等特殊号牌的审批程序，也曾试图取消这一政策。但几经周折之后，他却变成了这一审批特权的受益者，抑或是受害者。

他利用这一特权，先后为北京新月联合汽车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刘长青、北京马桥神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翟玉堂、北京盘古氏投资有限公司负责人郭文贵等不符合内部要求的人员办理了多副京A牌照。

宋建国其子宋和秘书王飞，少部分警员及中间掮客也因此生财之道而触犯刑律。

另据曾经与宋建国一起搭班子的一位北京市交管局副局长称，其曾经找过宋建国帮助别人批过车牌，因为他没有权限批京A8的车牌。另外，京A后面带字母的车牌，他也批过十多个，京A不带字母的车牌他批过四五块，都是让车管所审核办理。

如何遏制这样的特权呢？

“摇号原理一定是最科学的，但绝不是摇彩票那种简单的方式。”北京市交通委副主任李晓松亦称，摇号时不仅在电视上，还要通过网络进行直播。

国家发改委城市中心综合交通院院长、教授张国华则称，在未实行摇号制度之前，好的车牌，也是要靠“潜规则”取得，这就需要现代化的政府管理来遏制潜规则的滋生和蔓延。

张国华举例，比如京A车牌，是拿出来作为公共资源放在摇号池，还是和一些有特殊意义的牌照拿出来拍卖，价高者得，均是可行的。“但从社会效益最大化角度而言，还是竞拍较好，而不是交由交管局审批。”即使需要审批的号牌亦要做完整的批示记录，将写在纸上的制度彻底实施，“一旦较真就杜绝了”。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湛中乐也认为,宋建国案虽是个人问题，但不能不警惕这种审批制度存在引发腐败的风险问题，拍卖机动车牌号的做法更好一些，这样使得有急需或特殊需求的个人或家庭，通过公开拍卖的形式可以获得一定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