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蒂芬·罗奇/文
中美经济的可持续增长日益依赖对方,结果陷入了经典的相互依存陷阱,为互动规则的改变恼怒不已。这一险恶隐疾的症状清楚地表现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9月底的访美之旅中。习近平此次访美成果寥寥,并且前路仍然险恶。
中美间的相互依存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当时美国陷入严重滞胀,而中国经济仍未从文化大革命中恢复。两国都需要复兴和增长的新办法,为了各取所需双方走到一起。中国提供廉价商品,帮助美国消费者维持生计,而美国提供的外需则成为出口拉动增长战略的基础。
多年来,这一安排演化为更深层次的关系。美国想要增长,但缺少储蓄,因此日益依赖中国巨大的剩余储蓄来实现收支平衡。中国则将人民币盯住美元,囤积了巨量美国国债,帮助美国负担创纪录的预算赤字。
美国为中国提供了稳定和增长之锚。中国则让美国安然度过储蓄不足、草率的财政政策以及家庭收入增长萎靡所带来的危局。但经济相互依存很不稳定,一方最终会发生变化,令另一方感觉被弃之不顾。
现在,中国正在发生变化,而美国不喜欢这一点。中国不但将其经济模式从出口转向消费,还开始重新定义其国民性。中国在南海采取了更加强硬的外交政策,表现出对民族复兴的渴望;中国还开始改造国际金融格局,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新开发银行和丝绸之路基金等机构。
美国的反应让中国深感不安,特别是美国所谓的“重返亚洲”或“战略再平衡”,其潜台词都是遏制中国。美国承认有必要使中国在现有布雷顿森林体系中扮演更大角色,但当此事未成,美国却对中国进行机构建设大为恼火。美国长期以来一直敦促中国让增长模式转向私人消费,却又对这一转变的影响感到不安。
在很大程度上,美国的不安反映出其无法解决自身核心经济问题——国内储蓄不足。2015年,美国净国民储蓄率只占国民收入的2.9%,尚不足上世纪最后30年平均储蓄率的一半。随着中国从储蓄剩余转向吸收储蓄,储蓄不足的美国将发现难以填补这一缺口。
美国的货币政策揭示了另一层面的相互依存。美联储以国际顾虑为主要理由,推迟了加息计划,这表明中国在维持美国复苏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013年四季度,美国出口占GDP之比从2009年一季度的10.6%增至13.7%,而2015年中又回到12.7%。在内需依然萎靡的情况下,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出口增长。因此,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中国的前景对美联储来说至关重要。美联储的非常规危机后货币政策未能带来很大增长动力。
这一方面的相互依存是全球性的。过去十年,中国平均每年对世界GDP增长的贡献率为1.6个百分点,比所谓的发达经济体的贡献率总和多出1倍多。即使今年中国GDP增长率下降到6.8%,其对全球增长的贡献仍将略高于发达国家。毫无疑问,中国的增长前景对于全世界决策者来说都很重要。
习近平9月22日在西雅图演讲时强调,中美需要深化“相互理解战略意图”,称这是双边关系的一个关键目标。但他与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会谈所缺少的正是这一方面。习近平访美议程上主要是网络安全、气候变化和市场准入等互不相关的问题,而非对两国各自和共同面对的战略挑战的理解。
此外,“习奥会”讨论的问题似乎并未取得有意义的进展。然而值得赞扬的是,中国确实宣布了环境政策的重大变化——一个全国性的温室气体排放限额及交易系统将于2017年生效。但如果美国不采取类似行动,中国的动作难以改变全球气候变化的现状。
陷入相互依存之网的中美关系,充满了摩擦和相互指责。在人类行为中,摩擦和相互指责最终常常导致双方不欢而散。刚刚结束的“习奥会”,并没有怎么降低这种可能性。
作者为耶鲁大学教授、摩根士丹利前亚洲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