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特派记者 金焱发自华盛顿

2015年的原油市场动荡起伏。

在2014年油价损失了41.56％后，纽约商业交易所(NYMEX) 原油期货持续走跌，在2015年前三个月中又损失了10.64％。2015年二季度，油价虽然反弹了24.94％，但好景不长，油价在三季度又拱手让出大部分收复失地，下降了24.18％。

油价在震荡中走入2015年的最后一个季度。和其他大宗商品一样，原油价格从三季度的损失中有所恢复，但坏消息是，美国原油库存在10月下旬前的一个月内已累计增长超过2200万桶，激发了市场对全球供应过剩的担忧，原油期货价格继续走低。

如今全球每天要面对200万桶的供应过剩——供给过度成为油价的紧箍咒。其中来自欧佩克的石油供给每天要超过3150万桶，9月的日供应量提高了9万桶，达到3172万桶；俄罗斯产油量今年达到了苏联解体后的最高纪录水平。美国原油产量也依旧强劲，超过900万桶。

很多参与者对目前的石油市场忧心忡忡。穆迪将2016年布伦特原油价格预期从57美元下调至53美元。将2016年WTI原油价格预估从52美元/桶下调至48美元/桶。将2017年布伦特原油和美国原油价格预估下调5美元/桶。

在需求端，全球经济增长疲弱，中国因素在短期内仍挥之不去。基本面依然没有改观，所有使油价走低的动因都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存在。国际能源署表示，由于油价下跌的推动作用逐渐减弱，原油需求增长在2016年将会减缓。

国际能源署表示，需求增长预计在明年将会明显放缓，伊朗方面更多的石油供给很有可能使市场截至2016年都会出现供过于求。

10月下旬举行的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会议，也如同此前很多人的预测一样，没有实质的利好，关于削减产出的问题并未列入这一更偏技术性会议的讨论范围。甚至让人沮丧的是，或许到2015年结束，以夺回市场份额为首任的欧佩克可能都不会削减产出。

世界大型企业研究会经济学家肯尼斯·戈德斯坦（Kenneth Goldstein）对《财经》记者说，欧佩克目前选择了捍卫市场份额而不惜价格，但他们这样做恰恰是意识到了能源市场已经发生了巨大而永久的改变。

原油已在过去两年内成为最不稳定的大宗商品之一，市场波动显然不会随着2015年走向尾声而停止。

在戈德斯坦看来，原油在今后两年内可能找到封顶价格，总成本只是把另一桶原油带入市场的边际成本，而并非限制因素。以戈德斯坦的判断，35美元/桶是比较合理的原油最低价格，但它是以使用现有的基础设施生产为前提，他说，石油价格必须要高于35美元才能带来更多的生产容量——因为它要囊括新的基础设施的花费。事实上，石油生产者正忙着关闭产能，而不是扩大它。

50美元的关口

虽然距离2015年最后收官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愈来愈多的迹象表明，今年8月24日很可能为原油市场的行情垫底。

回想8月下旬，股市崩盘，恐慌情绪在全球投资市场蔓延。在这个背景下，美国NYMEX原油期货价格在8月24日盘中触及2009年2月以来的最低水平，每桶低至37.75美元。国际基准布伦特(Brent)原油期货价格暴跌6.5％，盘中一度触及2009年3月以来最低的每桶42.51美元。

8月24创低点纪录后，原油市场迄今为止有两次短命的反弹，两次都最终失守了50美元上方的阵地。华盛顿大宗商品经纪商Powerhouse执行副总裁大卫·汤普森（David Thompson）对《财经》记者说，原油价格若维持在每桶49美元－51美元的区间内，则既可为每桶50美元的心理价位提供支撑，也能提供其他一些技术位阻力，如今市场距这一区间不是很远。

油价10月初曾一度升至50美元/桶的水平上方，但随后上行乏力开始走低。最新数据显示，10月9日当周NYMEX原油期货累计下跌2.37美元，跌幅4.84％，报47.26美元/桶。布伦特原油期货当周收跌2.45美元，跌幅4.63％，报50.46美元/桶。美国和布伦特原油期货同时录得八周来最大跌幅。而10月20日，油价仍在两周低位附近交投。

问题的关键是，原油价格如何升至50美元上方，并保持住。戈德斯坦说，油价能看到50美元/桶以上的最早时间要等到2016年下半年，但或许稍纵即逝，实际上都不确信它会发生，但市场建立足够需求的时间却需要那么长，供给则在同时削减；或者市场需要那样长的时间来减少供给，二者之一能够实现才能支持50美元以上的价格。

所以，即便乐观的看法认为，油价恢复平衡的进程已然开始，但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油价可能大幅下挫——有悲观者预测油价最低可能直坠20美元/桶，因为现在油价还未低到能改变石油生产过剩的局面。戈德斯坦则认为35美元/桶是一个更现实的“油价底”。

更现实的问题是，原油价格在每桶49美元－51美元的区间会维持多久？汤普森认为，如果在2016年早春时节炼厂需求开始改善，原油市场可能会变得更为乐观，起码体现在油价上是这样。

戈德斯坦则相信，原油价格至少在2017年或更长的时间内不会升高，支持他这一论断的理由充足：包括在短期内，伊朗和利比亚会提供更多的原油供应；目前全球经济增长不到3％，可能直到2017年甚至更晚才能超越这一水平。

从可再生能源的角度看，戈德斯坦认为，到2017年可再生能源的价格所表现出的竞争力，可以限制人们用矿物燃料运输的需求。即便如此，电动车和混合动力车的竞争也会限制需求，可持续的需求会进一步推动新能源和电动车与混合动力车的发展。总之，化石能源的黄昏已经到来。

因此，即使供需开始平衡，原油生产者成功地通过减少供应来支撑油价，从需求的角度来讲，油价回到高于70美元/桶的时代也要等到一年多以后才有可能。

萌生的新变量

妨碍原油价格返回70美元/桶以上的因素还有一个，长期从事石油地质与石油经济领域研究的罗宾·米尔斯（Robin Mills）对《财经》记者说，如果油价在70美元/桶以上，页岩油的产量会有强劲的增长。

在过去16个月的时间里，油价一直在下跌通道上，而在过去的两三年时间中，美国一直是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OPEC)之外石油供应增加的主要来源。10月22日，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报告显示，截至10月16日当周美国原油库存增加800万桶，而此前美国石油协会(API)报告称美国16日当周原油库存增加710万桶。

在春夏二季美国原油库存减少成为过去时后，美国商业原油库存重拾上升的势头，目前维持在4.76亿桶附近的水平，这接近80年来库存最高的区间。

库存堆积让人头疼，紧随其后的是炼油产品的过剩。巴克莱银行在一份报告中表示，全球炼油厂在二季度和三季度运转的速度大大超出需求，超出部分约为57％。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显示，三季度全球炼油厂原油加工量比去年同期增加260万桶/天，而需求仅增加了200万桶/天。

在今后数周，当炼油厂季节性维修阶段结束之际，炼油产品的库存几乎不可避免地也要加大。因此巴克莱惊呼，全球原油供应过剩正在转变为炼油产品过剩。在进口还有增加的前提下，这种库存过剩在短期内并没有缓和的迹象。

在供给端相对的好消息是，美国非常规能源的生产永动机似乎有所放缓。能源咨询公司Drillinginfo称，自7月或8月以来，美国三大页岩油田的油井生产能力已经下滑，或者稳定下来。

由于页岩油生产中油井产量快速下滑的挑战，关于美国整体原油产量开始下滑的预警声四起。欧佩克表示，美国原油产量在2016年将出现八年来的首次下滑，主要是因为石油生产商已经开始削减开支。在其备受关注的月度报告中，欧佩克降低其对美国明年的石油产量预期至每天28万桶，这较上一年的每天产量水平下降6万桶。

但各种数据引来的疑问是，原油产业是否会重复美国页岩天然气的表现？其实前几年钻探活动的骤减并未导致产量的减少。

在汤普森看来，美国的页岩运营商在操作上表现得非常灵活，他们能够迅速地对价格信号做出反应。

在2015年春天甚至更早，舆论就认为美国面临油价崩跌而难以维持低成本高产出的生产方式，而事实证明，在无法控制价格的前提下，美国从业者努力提高钻探效率和技术水平、减少运营成本，努力实现更好更快更便宜。

他们将运转较慢的钻机闲置，并将人员与高速钻机转移至含油量最丰富的地点。在选择性开采的应对方式外，很多创新也应运而生，有些地方在用砂对油气井进行压裂操作中，通过增加砂的注入来提高产量，减少成本。

在国家和企业不断适应新的经济和市场现实的过程中，人们发现美国每座钻机产量已趋于平稳，页岩油行业已达到现有工具、技术与策略所能达成的极限。同时，市场人士密切关注美国钻井平台的减少。贝克休斯公司近来的数据显示，其在用的石油钻机总数减少到了595部，这是2010年7月以来的最低在用石油钻机数。美国在用石油钻机总数已不到去年同期1590部的一半。

对此汤普森认为，钻井平台以及钻机数量的相关性已经不再像页岩革命发生前那样重要，重要的是每台钻机的生产率的提高改变了度量的尺度。

在油价低迷的环境下，米尔斯说，页岩油的产量最终会下降，但是考虑到生产成本已然大幅减少，如果油价回升一些，像年初一样达到60美元上下的水平，页岩油的开采又会重新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