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记者 蔡婷贻

10月20日澳大利亚在野党工党与保守党政府就中澳自由贸易协定达成共识，为协定在议会通过基本扫清了障碍，澳大利亚计划借助中国市场推动经济多元化发展的策略将得以再进一步。

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在公开演说中称，“300年来第一次，亚洲的中产消费者数量等同于欧洲和北美洲的中等消费者”，而中澳自贸协定将允许澳大利亚“成为迅速全球化经济的一部分”。

2014年中澳双边贸易额达1524亿澳元，占澳大利亚对外贸易总额的23％， 澳大利亚对中国出口占其全球出口总额的30％， 大幅高出对东盟国家的12.3％、日本的15.4％，以及美国的5.7％。

根据6月签订的中澳自贸协定，95％的澳大利亚出口产品关税最终将降为零。澳大利亚政府预测，中澳自由贸易协定将为贸易总额增加200亿美元。

澳大利亚贸易部长安德鲁·罗柏（Andrew Robb）形容这是澳大利亚有史以来签订的最开放的协定，将为国家提供最大的机会。澳大利亚已签订自贸协定的经济体主要集中在邻近的亚洲，包括东盟、日本、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印度等，美国也在其自贸网络中。澳大利亚最近还进一步参与完成了TPP的谈判。

多项研究显示，鉴于中澳的贸易量，中国市场对澳大利亚的影响超越其他国家，也为其经济转型提供重要机会。根据会计师事务所毕马威的研究，中澳自贸协定将能刺激澳大利亚的农业、食品加工和基础设施。

不过，该协定自签订以来就因开放外国劳工问题遭遇逆风。由于协定内对劳工做出特别安排，多个工会组织发动反协定宣传运动，代表劳工权益的工党也因而要求政府重新谈判。

急于通过此协定的贸易部长罗柏甚至在9月威胁说，如果国会延迟至明年才通过协定，中国可能将会放弃协议。

工党态度总算在总理特恩布尔上台后出现了转圜，最后在政府部门正面回应保护本地劳工的需求后，同意支持自贸协定在国会的通过。

“澳大利亚和中国的贸易关系将是我们未来经济的中心。”代表工党和保守党政府谈判的议员Penny Wong对《财经》记者表示。

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院副院长罗震（James Laurenceson）对《财经》记者强调，澳大利亚经济急需重新调整结构，而中国市场的需求是实现转型的主要动能。“过去十年，澳大利亚的经济转向矿业，但是矿业荣景已经结束，澳大利亚需要转至新行业，如农业和服务业……因此中澳自贸协定对多元化澳大利亚经济结构将至关重要。”

首要产业为中国迫切需求的乳业

随着全球经济放缓，澳大利亚2015年二季度遭遇四年来环比最低增长0.2％，最大原因为出口下跌了3.3％，而矿产出口下跌则是主要元凶。

澳大利亚外交事务和贸易部的数据显示，澳大利亚出口前25项产品几乎皆为原材料，前3项分别为铁矿石、煤矿和天然气，第4项为教育相关的旅游服务，农业相关的牛肉和小麦分别位列第8位和第10位。

澳大利亚银行( National Australia Bank)去年11月发布的报告显示，铁矿石占澳大利亚2013年货品出口的56％、煤炭占10％。铁矿石价格自2013年末不断下滑，导致澳大利亚经济失去成长动能。

经过多年研究，寻求成长新动能的澳洲政府看上了中国不断成长的农产品需求。澳大利亚农业资源经济科学局（ABARES）研究报告显示，2009年－2050年中国对羊和羊肉的进口需求可能增长20倍，牛肉总量会增长10倍，水果、牛奶和糖等农产品增长幅度分别为200％、165％和100％。

相比之下，目前澳洲农产品还未完整对接中国市场的成长需求。2013年－2014年中国占澳大利亚农业出口总额的23％，达87亿澳元。最大类商品为羊毛占24％，接着是棉花17％，牛肉9％，乳制品只占5％，葡萄酒占2％和活牲口占2％。

经过多年博弈后，中澳自贸协定大幅减税的项目主要为：奶制品、牛肉、羊肉、红酒、园艺，其中羊毛关税将降为零；在棉花、小麦、大米、糖等大众商品上，并未做出任何特殊待遇安排。

围绕着新协定发展的首要产业为中国迫切需求的乳业。

在过去数年，澳大利亚乳品业界眼看着主要竞争对手新西兰出口中国的牛奶，自两国自贸协定升效后节节攀升，苦于无应对之道。新西兰于2008年10月与中国签订自贸协定，乳制品出口增长10倍，达到50亿澳元左右，相比之下澳大利亚的乳制品对中国出口至2013年仍只有4.5亿澳元。

新西兰国内最大的公司恒天然预估中国的婴儿奶粉市场将从2015年的170亿澳元上升到2017年的310亿澳元。

中澳自贸协定让澳大利亚的乳制品业可以在中国市场获得相同的关税条件：自贸协定实施后，目前乳制品10％－15％的关税将在4年－11年内降为零，婴儿奶粉15％的关税在四年内取消。

澳大利亚乳业协会（Australian Dairy Industry Council）将中澳自贸协定形容为“一个世代（才出现）一次”的机会，该协会预估协定实施第一年能创造约600个-700个工作机会。澳大利亚目前有6400名农民直接从事乳业，有4.3万澳大利亚人从事与乳业相关的工作，乳业创造的经济规模为130亿澳元, 乳业总产出的40％都用于出口。

看好澳大利亚乳业潜力的中澳业内外人士近年来已动作频频，甚至矿业公司也跨业投资，使澳大利亚乳业成为热门投资标的。

矿业公司汉考克（Hancock）以5亿澳元和中国机械工业集团共同投资希望乳业，在昆士兰购地后建成拥有1.6万头牛的奶牛场，计划于2016年下半年开始供应婴儿奶粉，以每年产出 3万吨为目标。

北京农业投资基金和玉湖农业投资公司集资30亿元的新基金，以澳大利亚乳制品、牛羊肉及海鲜等农产品为投资重点。

另外，2013年宁波牛奶集团成立涌优公司，在2014年以约1360万美元收购了饲养有1000多头奶牛的3家牧场。2014年1月，光明食品集团通过旗下的玛纳森并购生产奶酪、酸奶的西澳大利亚乳业公司Mundella Foods。澳大利亚自由食品集团(Freedom Foods)则通过旗下Pactum乳业集团与新希望乳业公司达成战略供应协议。

除了乳业之外，澳大利亚牛肉也正成为中澳贸易中的热点。澳大利亚第三大铁矿石出口商FMG集团在铁矿石价格下滑后，转而投资牧场，同时积极推动中澳在农业领域的合作。

中国海关数据显示，今年前九个月，澳洲对华冷藏牛肉出口量为4337吨，出口产值达到3300万美元。

澳洲牛肉的另一种进口形式为空运活牛。10月下旬，150头安格斯活牛从澳大利亚飞抵重庆，这些牛在隔离接受检疫后，成为待宰牛只。在中澳自贸协定生效后，活牛的关税也将从10％逐渐降低为零。澳大利亚政府希望未来能达到一年出口100万头活牛，价值10亿澳元的目标。

看好中国市场，澳洲各地方政府也寻求各种推介产品和吸引投资的机会。新南威尔士州的贸易和观光部长斯图尔特·艾尔（Stuart Ayres）于8月带领代表团到广州、上海等地介绍当地产品。他对《财经》记者表示，新南威尔士州不只在农业产品上，也将在理财投资、老年护理方面满足快速增加的中国中产消费者。

罗震指出，自贸协定无疑将提高中国对澳大利亚服务业和农业的需求，连续贬值12个月的澳元则能刺激澳大利亚的教育和观光，在这些因素下该国经济“在未来几年将得以达到多元化目标”。

工会担心的竞争

经过十年谈判，澳大利亚认为自己与中国签订的自贸协定是西方国家获得的最好协定，尤其是中国在服务业的开放属于首度对外开放。澳大利亚获得的特殊待遇主要包括，允许澳医疗机构在中国成立独资医疗机构和老人护理中心；同意将澳银行经营人民币业务的等待期从三年降到一年；同意去除澳银行在中国设立分支机构须由总行拨划至少1亿元人民币作为营运资金的要求。

澳大利亚联邦贸易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在2013年－2014年，澳大利亚服务业对华出口总额达75亿澳元，同比上涨11％，中国成为澳大利亚服务业在亚洲最大的出口市场。

澳大利亚贸易部长指出，经济模型显示多个自贸协定将会为该国在2016年－2035年间创造17.8万个工作机会，平均每年增添9000个。

但并非所有澳大利亚人都欢迎这个自贸协定，该数字也不断被质疑。澳大利亚工会对于中澳自贸协定持反对态度，他们认为协定将会增加澳大利亚的失业，因此购买大量电视广告反对协定的通过。

澳大利亚目前失业人口为80万，外国雇员为130万。中澳自贸协定允许投资超过1.5亿澳元的项目申请使用中国劳工。

工会担心自贸协定将允许中国工人取代本地工人，甚至允许或造成中国工人领取比本地工人更低的薪资，或在更糟糕的环境下工作，进而引发竞争，导致整体工资下滑。

为应对工会的诉求，工党对政府提出三条要求：首先，修改移民法，要求雇主在使用外国低技能劳工时须先进行本地招募；第二，将获得外国人工作签证的工资门槛从一年5.4万澳元上调到5.7万澳元；第三，技能劳工如护士、电工、工程师、水电工、木工等需要在60天内取得本地执照，否则签证将被取消。

政府未答应第一项要求，但承诺谈判后将第三条要求的期限改为90天，并同意审视是否提高外国人工作签证的最低工资。

大部分工会对此结果并不满意，但承认政府同意所做出的改变是十年来对自贸协定最大的立场调整。澳大利亚建筑、能源、森林、矿工工会执行秘书迈克尔·奥康纳尔（Michael O’connor）表示，在看到两党具体的保证实现前，他们保留发表意见的权利。

澳大利亚贸易工会（Australian Council of Trade Unions，ACTU)则认为两党达成的共识仍旧会导致外国工人易于进入澳大利亚。工会主席格德·卡尼（Ged Kearney）表示，“尽管我们对工党试图弥补这项协议的努力表示感激，但是这些建议的改变终究仍有不足。我们不认为修改移民法案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ACTU 持续在澳大利亚进行反中澳自贸协定的宣传，举行了20场讨论会。

罗震强调，这些工会不具有阻止协定通过的政治权力，所以自贸协定的通过已无悬念。

Penny Wong并未回应是否担心和工会分歧的立场将给工党带来负面政治影响，只表示“我们相信我们的保护措施照顾到（工会）团体对本地工作的顾虑。”她补充，“工党负责任的立场意味着澳大利亚出口者和消费者能从自贸协定中获利，同时本地工作、薪资和社会安全保障不会受到负面影响。”

根据议会议程安排，中澳自贸协定最快可能在11月，最晚在圣诞节前在澳大利亚议会得以通过。“这项协定给商业界带来新机会，为澳洲经济带来增长，给澳洲家庭生活条件带来改善，给澳洲工人带来更多就业机会。”Penny Wong 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