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列国志之四

□杨雷/文

熊熊燃烧的天然气火炬一度曾是油气田事业兴旺发达的象征。但据世界银行最新的数据统计，这些火炬烧掉的天然气是一个天文数字，一年约有1400亿立方米，这一数字超过了去年中国全部的天然气产量。这些天然气如果全部收集起来加以利用，可以生产7500亿度电，足够供应目前整个非洲大陆使用。

烧掉的天然气不仅浪费了宝贵的能源，而且也产生了巨大的污染和排放。据统计，这些空燃的天然气每年大概产生3.5亿吨的二氧化碳排放，这相当于7700万辆轿车的排放量。

而且由于空燃得不充分，会有大量的黑炭产生，在空燃比较严重的俄罗斯北部地区，这些黑炭飘落在北极的冰盖上，形成了明显的炭灰层，这些炭灰降低了冰盖及积雪对阳光的反射能力，提高了冰盖的温度，从而也将加快冰盖的融化速度，对于气候变化产生进一步的影响。

天然气的空燃比起其他类型的大气污染，更容易监测，通过搭载了可见红外光成像辐射套件（VIIRS）的卫星，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油气田天然气空燃的情况，这些图像经过处理，可以换算出空燃天然气的量。

天然气的空燃，不仅是个技术问题，更是个经济问题。在石油为主的油气田，往往会有一定量的伴生气，这些伴生气量并不小，但由于油田往往地处偏僻，伴生气产量也不稳定，因此达不到可以修外输管道或者建液化天然气处理厂的经济门槛，自用又消耗不完。

直接把天然气排掉并不可行，因为甲烷也是一种重要的温室气体，它的温室效应是二氧化碳的20多倍。把伴生的天然气注回到地层又要增加很多投资，因此放一把火烧掉是最简单易行的方式。那些熊熊燃烧的火把虽然有时候会让人产生浪漫遐想，但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样的无奈其实背后反映了法规、技术、融资等一系列措施的不完善。如果法规有更加严格和明确的要求，企业就会想办法来处理这些天然气，而不是简单地一烧了之。随着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的创新，如果让这些天然气收集处理能够挣钱，在效益的驱动下，企业自然有积极性来收集这些天然气。

液化天然气工厂的日渐小型化，也为减少天然气空燃带来了新希望，比如GE公司和一些中国企业就推出了车载式的液化设备，这样的设备甚至在勘探阶段也可以把零星试采的天然气产量收集起来，便于销售或者自用。

在很多油田地区，油气企业由于其自身投资模式的限制，会对收集和销售这些天然气感到无所适从，如果有恰当的合作及融资模式，自然也会有专业的公司来干这件事，尤其是本地公司，他们更清楚这样的需求和如何开发本地市场。中国的广汇能源正是看准了吐哈油田的伴生气，通过液化这些天然气并行销全国，成为中国陆上液化天然气产业的龙头老大。

世界银行的专家看到了天然气空燃问题的症结及可能解决途径，形象地比喻说：减少天然气空燃，是应对气候变化行动这棵大树上挂得最低的果实之一。意思是只要伸出手来，就可以有收获。因为相比起如何减少发电企业二氧化碳排放这些更加复杂的问题，减少空燃要解决的问题更单一，效果也会更显著。

基于这样的认识，今年4月19日，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华盛顿的春季会议期间，世界银行正式提出了“2030年零空燃倡议”（the Zero Routine Flaring by 2030 initiative），这里的空燃指的是正常生产时的空燃，不包括事故和试采情况。

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世界银行行长金墉共同启动了这一倡议，法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9个国家的政府代表和10个大型油气公司、6个国际机构的代表共同发起了这一倡议。壳牌的董事长奥利拉和挪威石油的首席执行官桑切尔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潘基文在致辞中说，“今年12月份，全球将在法国达成下一步气候变化的国际协议，此时这些国家和企业在这里，展示了真正的行动，减少天然气的空燃将对缓解全球气候变化具有积极意义，我呼吁所有的产油国和相关企业都加入到这一倡议中来。”

世界银行发出这样的倡议，并非一时头脑发热或应时之举，早在15年前，世界银行就成立了一个叫做“全球减少天然气空燃伙伴关系”的机制，通过政府、机构和企业的共同推动，来减少天然气的空燃。

根据世界银行及有关机构多年的观测，好消息是这些年来天然气空燃正在减少，从2003年峰值的1700多亿立方米，近年来一直处于递减的趋势，考虑到全球油气产量不断提高的背景，这的确是让人高兴的趋势。

这一方面是因为环保意识的提高，另外也得益于技术进步让天然气变得容易利用。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现存老油田的自然衰竭和减产，这也使伴生气的空燃相应减少了。

但坏消息是，根据这种随着老油田衰竭自然减少空燃的测算，如果不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措施，到2030年的时候，仍然差不多有8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会被白白烧掉。世界银行和联合国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倡议，也是基于这一测算。

接下来，如何行动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仅仅呼吁是远远不够的，应该拿出具备约束力和吸引力的举措来。世界银行将这些举措分成了三个方面。

减少空燃最重要的主体还是企业，石油公司要承诺在新油田投入开发时不再空燃天然气，同时逐步采取经济可行的措施对在产油田的空燃进行处理，并且不晚于2030年全部解决这一问题。目前加入这一零空燃倡议的石油企业不仅包括壳牌、BP、BG、埃尼等国际大公司，也包括了像厄瓜多尔、刚果、科威特等的国家石油公司。

世界银行会在这一过程中，分享经验和信息、技术，并协助提供一些国际融资的支持。为了支持企业进行减少空燃的努力，世界银行甚至设立一个奖项，来对那些减少空燃表现比较好的企业进行表彰。最近获奖的是俄罗斯石油公司，他们在西伯利亚油田的项目，把原来空燃的天然气配送给当地销售。对这个项目，世界银行协调金融机构还给予了融资的支持。

政府的政策对减少空燃也至关重要。世界银行希望，各国政府要提供明确的法律和监管框架，同时对减排所进行的投资也应该给予优惠政策，鼓励企业进行空燃天然气的回收利用。这一政策的目标已经确定为：在2030年全面禁止空燃。

作为最大的天然气空燃国，俄罗斯政府意识到空燃至少带来每年50亿美元的损失，因此已经出台规定要求对伴生气的利用率不能低于95％。中国政府在制定页岩气补贴政策的时候，也明确是利用量而不是生产量，意味着空燃的天然气就不能享受补贴。目前，加入这一倡议的国家政府已经有12个，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当然，最后也少不了各种机构、融资部门及非政府组织的参与。它们可以提供信息、技术、资金乃至舆论等各方面的支持，减少空燃也是对全人类福祉有关的事务。目前包括非洲发展银行、亚洲发展银行、OPEC基金等十多个组织已经加入了这一倡议。

在人类工业化的过程中，环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熊熊燃烧的天然气火炬也是这一代价的注脚。希望这些白白烧掉的天然气今后能越来越多地照亮偏远地区的家庭，在送去光明和温暖的同时，也增强这样的信心：我们能够与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更好地和谐相处。

作者为能源业资深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