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4日,2016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共和党热门候选人特朗普播出了他参选后的第一个电视广告。短片重申了他主要的竞选主张:暂停让穆斯林入境美国,在墨西哥边境修建“长城”以应对非法移民,以及将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立刻斩首。
这些在很多人看来近乎疯狂的讯息,让特朗普在过去几个月得到了国内外媒体的热烈追捧,他甚至不需要支付任何宣传费用就能稳居民调首位——事实上,据NBC报道,特朗普在2015年的竞选花费还不到杰布·布什的1%。
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了。从2月1日爱荷华州开始的一系列党内预选意味着选举活动进入了更具实质意义的阶段。
到7月中旬的两党全国代表大会,两党成员将用投票的方式逐渐淘汰、推选出代表本党参加驴象对决的候选人。经过2015年竞选活动的筛选,最初宣布参加共和党角逐的17位候选人仍然有12位继续参选,相比民主党的3位角逐者显得异常拥挤。长期研究美国大选、并有多本论著的美国天主教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怀特对《财经》记者分析,即将开始的预选将迅速缩小候选人圈子,筛选出那些能凝聚党内共识的人。
这意味着地产大亨特朗普以及退休的神经外科医生本·卡森等共和党“体制外”的候选人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尽管他们在全国范围的随机民调中处于靠前的位置,但共和党高层、金主、意见领袖都不买账。
据跟踪大选媒体投放的Kantar Media/CMAG统计,1月12日前特朗普已经订购了近200万美元的电视广告,他自己则表示将在广告上每周花费200万美元。对于拥有45亿美元净资产的富豪来说,是到了花钱的时候了。
谁能带领共和党
初选前留存在共和党竞选池里的候选人数为民主党的四倍,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怀特分析认为,本次大选没有总统竞选连任,再加上民众对奥巴马执政八年的满意度不高,很多选民认定现任政府将美国带上了“错误的道路”、需要彻底的改变,所以才会有众多雄心勃勃的人跳出来说“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
在这12位候选人中,杰布·布什、克里斯·克里斯蒂、马尔科·鲁比奥等9人为现任或前任美国州长及参议员,属于共和党政治圈内的人,而特朗普、卡森、惠普前CEO菲奥莉娜在他们所属行业中颇有声望,但没有从政经验。
从2015年8月至今,共和党已经进行了五次全国性辩论。据追踪投票数据的realclearpolitics网站聚合美国各大民调结果显示,第一场辩论结束后,特朗普、鲁比奥、布什处于领先地位,在9月份的第二场辩论时,卡森异军突起,把鲁比奥挤出前三;卡森的优势一直持续到11月中旬,一度追平首位的特朗普,但在11月的第四场辩论后开始下滑,科鲁兹和鲁比奥瓜分了他的支持率。
2015年12月底的综合民调显示,特朗普一路领先,紧随其后的是科鲁兹、鲁比奥以及卡森。这样的排名让共和党高层非常不安,“有的人甚至快要发疯了。”Realclearpolitics网站的竞选分析师拜勒(David Byler)对《财经》记者说。他解释道,对共和党的权力机构来说最理想的候选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要与本党意识形态相似,能不遗余力倡导本党观念,并具备在大选获胜的能力。
特朗普不具备以上任何一条要求,他反移民、反穆斯林、说话不动脑子的风格在真正的两党对决中绝非好事;科鲁兹同样令人担忧,因为他过于保守,令人质疑他是否具有赢得大选的能力;唯一符合标准的是鲁比奥,但是他目前的选战缺乏亮点,支持率不温不火。
让共和党高层更为恼怒的是,特朗普张扬的风格牢牢掌控了共和党与选民对话的机会。怀特表示,按照以前的经验,成功问鼎的政党通常在现在这个阶段已经将主要的竞选观点展现在选民面前了;如果特朗普最终不能代表共和党,就意味着共和党什么还都没做。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长期跟踪共和党发展的历史教授克里奇劳(Donald Critchlow)对《财经》记者表示,过多的候选人会分散最终可能夺下总统宝座候选人的选票,共和党内持续混战不是好事。“民主党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共和党可能会自己给自己搞砸了。”
《华尔街日报》在去年11月底爆料称,一些沟通密切的组织正在谋划一场 “游击运动”,试图阻止特朗普继续向前。在爱荷华等州,超级竞选委员会投放了攻击特朗普的广告。“这些直接的攻击看上去是转折的开始。”该报评论说。
不过,怀特认为特朗普没那么容易放弃,“一种可能是他会成为独立候选人,在他民调领先的时候他曾说过不会脱离共和党,但是万一情况变化了呢?”
也有一些候选人并不着急与特朗普纠缠。同受共和党内机构支持的鲁比奥正着力把布什挤出局,收获他的支持者,科鲁兹则与参议员保罗混战在一起,争夺茶党的支持。
初选总是很混乱的,拜勒说。他猜测到3月底大约将仅剩下2名-4名候选人——一名受党内支持的,一名扛保守派大旗的,或许还有特朗普。
共和党的竞选策略
2008年,奥巴马凭借巨大优势击败麦凯恩入主白宫,他利用民主党在国会两院的多数地位促成医保法案、经济刺激法案。但大政府、大福利的举措很快激起了极端保守的茶党运动的兴起,2010年的中期选举共和党借助茶党的支持赢取了众议院多数席位,叫嚣要废除奥巴马的医改法案。
2012年,奥巴马再次依靠年轻人和少数族裔的选票获得连任,但在2014年的中期选举中,民主党惨败,丢失了国会两党的控制权。
民调机构盖洛普对总统的工作满意度调查显示,奥巴马近年来的满意率一直在40%-50%之间徘徊,不满意度常常在50%以上,奥巴马满意度的平均值均低于他的前三任总统老布什、克林顿和小布什。2014年中选时,共和党人依靠民众对总统的不满与怨恨,围绕医改法案形成反政府的主要立场,在参院至少增加了七个席位。
继续秉承这套中期选举的获胜策略,能否使共和党重返执政党的位置?《财经》记者采访的多位专家均表示2014年和2016年是完全不同的情形,最主要的原因是中期选举是地方选战,受到的关注较少(2014年的中选是自1942年以来选民投票率最低的),投票者多数是白人,年轻人和少数族裔投票率很低,对共和党有利,但大选的选民和投票率都会有很大差异。
2014年投票率低的事实在共和党内部也有目共睹,但如何解释数据传递的信息、并制定2016年大选的方向就存在不同的看法。
怀特告诉《财经》记者,共和党的思路很明显——我们不需要处理任何人口学上的变化,问题在于过去的候选人吸引力不够(无论麦凯恩还是罗姆尼),抑制了共和党支持者的投票率,如果将能够鼓动基础白人选民和茶党支持者的候选人推到前台,让选民大量出现在投票站,自然能解决共和党的问题。“这样的指导观念是危险和错误的。”怀特称。
共和党拥有大约70%的白人选票,以年长者居多,这样的票仓优势正在蚀去。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从2011年到2015年,在美国的人口结构中以拉美裔、非洲裔和亚裔为主的少数族裔人口增长迅速,拉美裔最快,白人的人口比例则在下降;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80后年轻人加入了投票者的队伍。人口自然增长的趋势正在向对民主党有利的方向发展。
随着人口的年轻化和族群的多元化,共和党在一些社会议题上的保守思想也遭到越来越多的质疑。例如,对同性婚姻的讨论在十年前会让保守派选民毫不犹豫地将票投给共和党,但是随着社会包容度增加,人们已经逐渐习惯和接受同性恋结合了。特朗普对女性、移民和少数族裔的攻击,也正在使一些中间选民远离共和党。
如何才能抵消这些不利因素的影响?克里奇劳分析认为,对于共和党来说,西班牙裔和亚裔的一部分是可以与民主党争夺的。大约40%的西班牙裔选民注册为独立人士,而且在得克萨斯州和新墨西哥州的州长选举中,出现了大量注册为共和党籍的西班牙裔选民。对于共和党人来说,赢得全国30%的西班牙裔选票,再加上亚裔中的一些华人、越南人、韩国人和菲律宾人,就可以形成新的选民基础。
《财经》记者采访到的多位专家认为,共和党人接下来最重要的两个论点将是经济和国家安全,民主党在位八年并没有将这些问题解决好,对于共和党是大做文章的机会。
拜勒说,至于这两个论点如何展开、效果如何,要看是由谁来将它们展开。如果鲁比奥获得提名,他会将共和党塑造为“充满了新想法、能代表未来的政党”;如果科鲁兹胜出,他会更着力于强调共和党根本的哲学理论。
新年伊始,共和党的候选人已经在路上。科鲁兹在爱荷华州开始了六天访问28个城市的汽车之旅,他谈到了朝鲜的氢弹试验,指出那是克林顿总统对朝鲜“绥靖政策”的遗毒,不能让“克林顿-奥巴马-克林顿”的循环继续危害美国的外交政策。杰布·布什则在新罕布什尔州大打亲情牌,对新州大学的学生充满深情地讲述他女儿戒毒的故事。
爱荷华州、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2月9日)以及多个州同时举行预选的Super Tuesday(3月1日)对大选有很强的预示作用——2008年刚刚崭露头角的奥巴马就在爱荷华州预选上拔得头筹,击败劲敌希拉里。可以预计共和党很快就会进入一场真正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