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莫斯·齐格蒙德

2016-03-22 11:43:55

□ 李璇/文

2016年第一天,好莱坞电影摄影大师维尔莫斯·齐格蒙德(Vilmos Zsigmond)逝世,享年85岁。作为奥斯卡奖和美国电影摄影学会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十大摄影师之一,齐格蒙德的离世被视为电影摄影胶片大师时代的正式落幕。

齐格蒙德1930年生于匈牙利,1956年10月23日“十月事件”爆发时,他刚从布达佩斯戏剧与电影学院拿到摄影学硕士学位。那一天,匈牙利人民推倒了布达佩斯市中心的斯大林铜像,苏联的坦克很快碾过边境,闪电占领了布达佩斯,对一场寻求独立和自由的起义进行了血腥镇压。齐格蒙德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直接与苏联士兵对抗,而是和好友拉兹洛·科瓦奇(摄影师,代表作《逍遥骑士》)一起,拿起自己的“武器”——摄影机,把整个“十月事件”记录在3万英尺的胶片上。

讽刺的是,此后新政府对拍电影的态度转变成了放任不管,直接促成了一段匈牙利电影史的“黄金年代”,包括戛纳最佳导演奖获得者米克洛斯·杨索(代表作《红军与白军》)等一批优秀匈牙利电影人横空出世。

然而,齐格蒙德和科瓦奇早已带着载有真实历史影像的胶片逃离了家乡,并于1962年归化为美国公民。他们经历了祖国历史上“最坏的时代”,错过了匈牙利电影“最好的时代”,最终赶上了好莱坞最与众不同的时代。

“20世纪70年代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一个黄金时期。”齐格蒙德曾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好莱坞,到处都是像齐格蒙德这样想打破陈规的年轻人,而制片厂也想找他们重新诠释那些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的类型电影。刚入行的齐格蒙德拍了大量B级电影,用的35毫米彩色胶片,都是从电影厂以五分之一的价钱买来的。

齐格蒙德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是为罗伯特·奥尔特曼的《花村》掌镜。为了把画面做旧,他增强了画面的颗粒感,看上去就像老式的西部片。他通过强迫显影,用雾镜提前曝光底片调整色相,这让画面看上去更老旧,甚至还会有破损胶片的感觉。制片人气坏了,叫嚷着:“开除那个混蛋!他连什么是正确曝光都不懂!”他们哪里知道,齐格蒙德已经在电影摄影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整个70年代,齐格蒙德与奥尔特曼、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布莱恩·德·帕尔马、马克·雷戴尔、迈克尔·西米诺等大导演,合作了诸多经典影片。其中与斯皮尔伯格合作的科幻片《第三类接触》,让他在1977年拿到了奥斯卡最佳摄影奖。

《第三类接触》是齐格蒙德拍的第一部商业大制作。这部电影在拍摄过程中存在严重的预算超支,影片出品方哥伦比亚影业把气都撒在了齐格蒙德身上,说他“用了太多的灯”,才导致经费超支。

齐格蒙德的确用了很多灯,因为那时没有数字特效。影片结尾的飞船着陆,拍摄现场面积太大,齐格蒙德就用了300个10千瓦的灯,制造一束强光在地面投射出巨大阴影的效果。有一天,在片中饰演克劳德的大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对齐格蒙德说:“你知道吗?你们在这个片场一天花的钱,够我在法国拍10部电影了。”

齐格蒙德对光线的品味和运用,让他获得了“布光大师”的美誉。他利用室内暖光和室外冷光的对比来推动故事和塑造人物,利用光线为二维空间制造景深,而景深正是2D电影的美之所在,是电影摄影的根本。与迈克尔·西米诺导演合作《猎鹿人》,齐格蒙德为影片的三个阶段设计了不同的风格:钢铁厂里温暖的色调和室外的灰蓝色光线;越战部分做旧35毫米胶片来匹配16毫米胶片素材,使得这一部分的故事看起来像是一部战地新闻片;最后重回美国,则设计成低饱和度影调,用特殊滤镜展现一种黑白片式的粗糙感。而同样由西米诺导演的《天堂之门》,既是一场拖垮一个电影公司的“灾难”,也是“史上最美的影片之一”,齐格蒙德无疑是整个制作过程中,唯一没有犯错的人。

在数字时代,齐格蒙德对胶片和数字摄影的态度多少有点矛盾。他既坚持大制作必须要用胶片,因为“胶片作品很难被数字摄影超越”,同时又认同时代已经发生变化,告诫年轻的摄影师必须要跟上时代的步伐。

不过,他一点都不喜欢3D摄影机,因为“没办法讲故事”。他也不喜欢现在手持摄影的趋势,觉得“太招摇了”,从头到尾都在晃动的画面,等于提醒观众这是在看电影。他希望观众看电影的时候要浑然忘我、身临其境——“诗意现实主义”,这是他给自己的风格下的定义:不是逼真的写实,但比现实还要真实。

逝世之前几个月,齐格蒙德与好友重回布达佩斯。他参观了前苏联特务机构的遗址,去了他最喜欢的几家餐馆,然后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澡堂子泡澡,追忆自己离开匈牙利之前的青春岁月——即便他已经在美国生活了60多年,但浓厚的乡音,对这个民族的热爱,从未改变。

作者为影评人

李璇/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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