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派记者 金焱发自华盛顿
人们一直试图想搞清楚油价与事实背后的逻辑有多大的相关性。美油连续五周强力反弹，累计反弹33.26％后，关于油价的趋势走向就在金融市场掀起了争执。伴随着争执，油价在3月下旬的表现更让市场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如果说2015年下半年金融市场的操作受人们对美联储预期的驱动，那么2016年上半年金融市场的操作将随油价起伏而波动。
3月底，油价已从2月11日的26.05美元/桶的低点，上涨了约50％左右，油价随后有所回落，但比起2月11日的低点涨幅超过了30％。
截至3月24日当周，纽约NYMEX原油近月期货结算价最高41.45美元/桶，最低39.44元/桶，交投区间在39.03美元－42.49美元/桶；布伦特原油近月期货结算价最高41.79美元/桶，最低40.44美元/桶，交投区间在40.43美元－42.51美元/桶。3月30日，美国原油期货亚市早盘反弹超过1％，美国原油期货上涨1.36％，报38.80美元/桶；布伦特原油期货上涨1.15％，报40.31美元/桶。
原油价格回暖带来了一系列的影响。美国股市随着石油一起走高，其他大宗商品价格，包括铜、木材等也在上涨。在长期的熊市中，大宗商品市场终于在第五个年头，开始显示出活力。
不过，3月29日纽约商品交易所2016年5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下跌1.11美元，收于每桶38.28美元，跌幅为2.82％。2016年5月交货的伦敦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下跌1.13美元，收于每桶39.14美元，跌幅为2.8％，显然，市场对油价涨势难以持续的担忧一直挥之不去。
近期油价反弹引人瞩目，但投资咨询公司Gerring Capital Partners创始人兼董事埃里克·帕内尔(Eric Parnell)对《财经》记者说，事实上，石油生产商和投机者的利益，以及民众的懊恼每天在推升石油价格。自从2014年夏天油价崩盘开始，我们看到了一系列的低价中的高低波动。目前油价的反弹也许能够持续下去，最终打破跌势，重返51美元一桶。但问题的关键是目前的供需基本面并不支持这样的拉升。
油价反弹无力
近来油价的跳涨，如果放在过去一年多国际原油价格下跌的背景下，也许并不显得特别突兀。今年1月，国际原油价格跌至30美元/桶下方，油价随后止跌反弹。市场之所以没有大惊小怪，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一年前相似的一幕仿佛再现。
2015年开始不久，石油价格一路下跌，降幅高达20％ ，之后突然回暖，在35天的时间内，油价从43美元/桶直涨至61美元/桶，涨幅高达41％。那一轮由于美油减产而带来的油价跳涨，使得部分舆论在春天回暖时也将油价的底部定格在了42美元/桶。但是美油库存大、需求小的现实，使油价上涨的局面到了夏天便无疾而终。油价在60美元/桶附近徘徊了37天后，在2015年8月末刷出38美元/桶的新低。
油价去年底在每桶30美元左右出现企稳迹象，然后跌至26美元，随后陡然上升。今年自2月中旬起油价反弹，与去年的油价上涨周期及涨幅十分相似。
目前尚不确定，原油价格近期反弹的背后，是否有某种独特的支持因素，华盛顿大宗商品经纪商Powerhouse执行副总裁大卫·汤普森（David Thompson）对《财经》记者说，但短期情绪受到两方面因素的影响：
一是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关于生产论调的转变。虽然主要产油国原油产量冻结并不会减少目前过剩的局面，但市场注意到仅仅几个月前，沙特对此还缄口不言。产量冻结最终是否会导致产量削减仍不可知，但两大石油出口国正在探讨应对过剩的策略本身，就使它比从前有更大的可能性。
主要产油国计划把产量冻结在1月高位还有待于4月17日的会议讨论具体计划，汤普森认为，美国页岩气生产商已经开始减产是另外一个因素，虽然减产的幅度并不惊人，但表明低油价环境已开始影响页岩气厂商的行为，因为其高价保护正在消失。
历史总会重演，但油价开始蹿升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油价底部已然形成。帕内尔指出，回顾过往，油价一旦触底往往就会在之后的12个月内出现上涨的趋势，而且是快速拉升，有时会从低点翻二倍、甚至三倍。
世界大型企业研究会经济学家肯尼斯·戈德斯坦（Kenneth Goldstein）对《财经》记者说，近期的油价反弹可以用价格和利润来解释。从地下提取石油十分昂贵，需要用很多沉重且昂贵的机器和管道。即使每桶40美元的价格，一些生产商的固定成本已无法被覆盖进去，但如果油价维持在30美元或更低，那就连存储成本都无法弥补了。所以在现实中，如果价格下降到无利润的区域，就没有空间再继续下降了。
即使现在油价回暖了很多，帕内尔说，从更宽泛的视角来看，近期的反弹在高点时比2月低点增长了60％，但即便在本轮价格复苏之后，油价依然比2014年6月高点低60％，比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的高位还低了70％左右，由此看来，尽管全球的央行不能人为地把所有的资产价格推回到之前的高位，但显然他们的刺激政策至少短期内帮助了油价的迅速回升。
美元牵制油价
油价起起伏伏，虽然近来的上升引人关注，但价格仍然维持在较低的水平。油价反弹的动能能否延续，并最终打破跌势？
实际上，美元走势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油价牵扯因素。在一些特定阶段，美元甚至起关键作用，例如2015年二季度的原油价格反弹，那时油价的上涨主要受美元回调的影响。
在经历加息后，美元出现了近三个月的震荡，自今年2月初以来，美元与利差的强相关性打破，尽管美国国债利率与其他主要国家国债利率之差增加，但美元并未因此而上升。3月下旬情况发生变化，美元指数连续六个交易日收阳，强势突破96点大关，六天累计上涨1.58％，原油价格和其他大宗商品价格则整体回落。
当然，并不是石油价格的涨跌一定与美元走势成负相关，汤普森指出，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美元走强会压低石油价格。但如果美元走强是因为市场相信，美国经济会有大幅度的改善，则也可能使得油价看涨。
虽然美元走势不那么乐观，但随着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将逐步恢复正常，加之全球其他主要经济体再量化宽松的趋势，美元走强的概率会有所增加。
长期从事石油地质与石油经济领域研究的罗宾·米尔斯（Robin Mills）对《财经》记者说，若美元在未来几个月走强，将对石油市场产生影响，降低油价，因为强美元会使其他货币的石油更贵，无论是欧元、人民币还是日元等。但如果说石油价格已经见底，也许是这样，但它会需要一些时间来进一步拉升。
从另一个角度，戈德斯坦指出，全球金融状况预示着，美元升值的可能性很大，而每一美分的上升都会缓解石油生产者紧张的收入状况，因为大部分石油都通过美元交易。
那么石油是否已经在筑底？或者更有意思的问题是，油价能否从现在到2017年一直维持在50美元以下？或者从现在到2018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内，油价一直维持在60美元以下？
如果油价能在几年内维持在50美元到60美元之间，戈德斯坦认为它会产生一系列的影响。从成本的角度，对家庭来说，房屋采暖和制冷的成本将维持在低水平，机动车的汽油价格也是如此。但这仅能帮助家庭放宽了预算，它对消费的促进作用，就跟稍微下调一下税率差不多。
对服务业而言，这个区间的油价成本带来的结果和原因都与家庭差不多，但对制造商而言，它的影响可能会更显而易见——这取决于能源使用的密集程度，例如，铝冶炼企业可能会感到非劳动力成本的巨大变化。
在成本分析之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替代品的价格竞争力，特别是风能和太阳能。有讽刺意味的是，后二者的价格恰恰在石油维持低位之际，反倒变得更有优势了。这带来了两方面的影响：一是阻碍了原油价格更快恢复的速度；二是促使太阳能和风能厂商为获得更大的价格竞争力而改进技术。
绕不开基本面
原油价格的近期反弹，似已与供应和需求的动态变化有所脱节。反过来戈德斯坦说，如果从基本面来看，油价反弹是基于供给而非需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价格虽然到了低点没有再降，但油价还远未复苏。
认为油价注定要下行的投资者认为，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成员国和非成员产油国将在4月17日齐聚卡塔尔，就扩大冻产协议再举行一轮谈判，这助推油价上涨的动力更多的是一个噱头，不过是空头回补头寸及短期套利者兴风作浪而已。
他们找到的数据支持是，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3月25日公布的数据显示，过去七周的石油空头平仓规模创下了最高纪录。说明油价上涨的动力来自于其空头头寸的恐慌性减持，但并未见到很多资金增持多头头寸。
戈德斯坦指出，油价反弹了约10美元左右，此后只有需求跟上了，反弹才可能持续下去。然而世界大型企业研究会全球经济预测指出，2016年全球经济需求总体上基本保持稳定，因此油价反弹至50美元一桶的机会不是很大。
乐观派诸如瑞信则表示，2016年原油需求增长看起来将迎来再加速，近期的疲软主要因为冬季气候温和，一些耗能行业不够活跃，及某些新兴市场经济体如俄罗斯和巴西的持续性疲软。原油需求增长势头其实并没有大的阻碍。瑞信表示，发展中国家中产阶级崛起和汽车普及是原油需求的长期利好。
尽管外界对于全球经济增长的前景依然担心，但至少不能拿全球经济衰退在即的视角去看需求。伴随发展中国家中产阶级的兴起，原油需求越来越多是受到汽车普及的推动。明确这一因素，就会知道原油需求的增长速度将持续超过工业生产。
从供需基本面来看，汤普森指出，现在供给仍然超过需求。随着美国页岩气生产商减产，超额供给可能会略微减少。但现在过剩依旧显著。若市场感受到需求预期超过了供给预期，可持续的原油价格上升才有空间。除非有大的地缘政治或者经济冲击，中期油价可能会在25美元－35美元之间低位徘徊。若没有其他因素的冲击，油价的走向将基本取决于需求的改善程度，而后者令人关注的重点是中国市场。米尔斯指出，中国的原油需求强劲，印度的需求也相当可观。
渣打银行指出，今年中国原油进口平均增加60万桶/天。上个月进口量首次突破800万桶/天，超过美国进口原油量。渣打银行预测，今年中国的石油需求平均增长42万桶/天，表观石油需求相比去年增加6.2％至940万桶/天。照此计算，中国需求增长占全球需求增长的37％。中国原油进口将再创新高以满足不断扩大的炼油业和战略储备需要。
在印度经济快速增长的支撑下，印度已成为继美国、中国后第三大原油进口国。据研究机构BMI的报告，未来几年印度的战略石油储备将快速增长，印度将在全球石油需求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据普氏能源数据，2月沙特出口印度的原油量同比增加60％，环比增加24％。受石油需求强劲增长以及炼油产能扩大计划影响，分析师预计印度将成为欧佩克原油的需求大国。
不过，戈德斯坦说，石油仍存储在海边停驻的油船里，最多也只能靠时间缓慢地消减掉，因为全球需求并未有大的上扬，基本面条件并没有明显的改善，这也限制了此轮油价涨势的持久性和韧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