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传刚/文
在经历了四次暴风雨、三次到达延期之后,一艘名为“哈恩将军”号的美国运兵船终于在1957年的一个凌晨在纽约布鲁克林靠岸。这艘从德国驶来的旧轮船满载着来自东欧国家的难民,其中就包括一位名叫安德鲁·格鲁夫(Andrew S. Grove)的匈牙利年轻人。当时的他只有20岁,身无分文,对未来充满期待却又茫然,谁曾想到在59年之后,当他在杖朝之年逝世之际,竟能以“硅谷缔造者”的身份与管理学方面的诸多精神遗产,引得全世界缅怀哀恸。
安德鲁·格鲁夫在遭受帕金森症多年痛苦的折磨后,于3月21日在美国离世,享年79岁。
格鲁夫出生于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一个犹太人家庭。4岁时,他因患猩红热住进医院,听力也因此终生受损,但对于他这并非最为严重的苦难,因为很快德国纳粹就开始在匈牙利大肆屠杀犹太人,他跟随母亲四处躲藏才幸免于难。“二战”之后匈牙利加入社会主义阵营,但1956年苏联对匈牙利革命的残酷镇压让格鲁夫对祖国的未来产生了动摇。忍痛挥别父母,他和朋友先越境逃到奥地利,之后从德国辗转到达美国,并在那里重拾学业,直到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化学工程博士学位。自抵达美国之后,他也就再没有回到故土。
英特尔是格鲁夫一生最伟大成就的写照。1968年摩尔与诺伊斯从仙童半导体出走创立了英特尔,原先被摩尔招入麾下的格鲁夫也随之成了英特尔的第一位员工。虽然最初的职位是工程总监,但格鲁夫在技术之外的管理才能日益显现。也许是因为早年的生活经历原因,与两位性格直率但偏柔弱的创始人相比,格鲁夫兼具技术管理和与人打交道的双重能力,且对危机的认知更为敏感,反应也更加迅速。
英特尔从存储器芯片向微处理器的转型正是格鲁夫管理能力的一次标志性体现。凭借着在动态随机存取存储器上的优势,英特尔近乎成为存储器芯片的代名词,但很快日本企业进入这一市场,他们的产品不仅质量同样有保障,而且价格还总是比美国的低10%。残酷竞争让英特尔的利润迅速下滑,但在惯性之下,包括摩尔等创始人在内的多数管理者都无法从“英特尔即存储器”这样的认知中果断醒悟,而敢于提议放弃旧业、全力转向具有更高附加值业务的高管中,唯有格鲁夫最为坚定。
最终,英特尔甩掉了存储器这块鸡肋,大踏步进入更具前景的微处理器业务。这一转型的正确性也很快得到了验证,凭借微处理器业务的发展,英特尔逐步从一个小作坊企业转变成全世界最重要的微处理器制造商。
是次转型胜利也把英特尔公司推向了格鲁夫时代:1987年,格鲁夫正式成为英特尔的CEO,十年之后,他又接替诺伊斯出任董事长一职。英特尔在格鲁夫任内急速发展,营收规模扩大了10多倍,“Intel Inside”的广告更是让它变得家喻户晓。
与诺伊斯那种松散的管理、理想主义不同,格鲁夫的管理体系是达尔文式的,用格鲁夫自己的话说就是:“成功会导致自我满足,自我满足就会导致失败,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因此,格鲁夫不断告诫督促他的下属同僚,要具备竞争意识、危机意识,要有高效率的产出,他自己也身体力行。
他设立量化指标,分配给各级经理人,然后对他们的表现进行打分和排名。很多人都难以赢得格鲁夫的表扬,他自己也把“害怕”作为在竞争中取胜的法宝。但格鲁夫又是硅谷平等文化的先驱实践者之一,他喜欢离普通员工更近,以便了解他们的心声,因为他认为这些人对外界环境变化的感知更加灵敏。
在进行管理实践的同时,格鲁夫也喜欢记录与传授经验。早在1967年他就写了一本关于半导体技术的著作,此后他的两本以管理为主题的书籍——《高产出管理》和《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则几乎是他个人管理经验与思考的全部结晶,与其在英特尔的管理风格一以贯之。这些书籍如今仍在影响着包括中国企业管理者在内的众多商界人士。
逃往美国是格鲁夫一生的重要转折。在这片新大陆,格鲁夫的管理天分得以尽情舒展,其创业乐观主义也得以让他能通过芯片改变世界。他在匈牙利的物理老师曾经对格鲁夫的父母说,人生就像渡湖,有的人会成功渡过去,有的人则可能会失败,而格鲁夫肯定是那个能渡过湖泊的人。
在格鲁夫自己看来,逃到美国就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渡湖,他对自己在美国的生活充满珍爱。
从纳粹铁蹄下的逃亡者到改变世界的半导体公司领袖,格鲁夫的一生不只是美国梦的体现,更是一个人类从混沌走向更美好未来的寓言。如今从笔记本到手机,微处理器正在以更为迅疾的速度、更加全方位的姿态改变这个世界,而这都与格鲁夫在过去几十年的贡献密切相关。格鲁夫所为之努力的事业仍在推进,他的思想也在继续给硅谷创业者以精神指引。
作者为媒体从业者,译有《逃离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