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油价冲击波
《财经》记者 江玮
“我们失去了成千上万的工作，因为石油收入减少政府的财政收入也在减少。”加拿大艾伯塔省亚太地区高级代表贺文龙（Ron Hoffmann）对《财经》记者说道。
地处加拿大西部的艾伯塔省盛产石油和天然气，拥有世界第三大石油储备。在过去20年间，它是加拿大经济增长最快的省份。但自2014年夏天以来，国际油价下跌幅度超过了70％。加拿大经济昔日的领头羊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困境。2015年，艾伯塔省的GDP出现了4％的下滑，失业率升至20年来的最高水平7.9％。
艾伯塔人逐渐接受了低油价将成为一个新常态，他们开始以更加现实的姿态做出调整。
“尽管短期需要做出艰难的调整，但过去几十年的经历告诉我们，每经历一次石油价格危机，艾伯塔都会变得更加强大。”贺文龙说。
今年4月，艾伯塔省省长蕾切尔·诺特利宣布了艾伯塔就业计划，内容包括支持家庭和社区，基础设施投资，多元化能源市场，以及支持艾伯塔的商业。
无原则的多元化毫无意义
在油价上涨的年代，经济增长在艾伯塔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低油价带来的打击表明这种旧有的态度让我们变得多么脆弱。”蕾切尔·诺特利说。
为了实现艾伯塔省经济的多元化，诺特利在去年10月改组内阁，设立了艾伯塔省十年来首个经济发展和贸易部。此外，她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由10人组成的委员会，对艾伯塔实现经济多元化和如何使经济富有弹性向她提供政策建议。
艾伯塔大学商学院院长约瑟夫·杜塞是这个委员会的主席。他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在艾伯塔省的经济多元化尝试中，创造就业机会是一个指标，但从长远的角度看，全球竞争力是另一个需要考量的因素。
这是回答在多元化过程中如何选择产业时需要考虑的两个因素。杜塞以多元化重点产业农业和具有附加值的食品产业为例解释，艾伯塔省有发展农业的历史，全球市场对食品也有巨大需求。统计数字显示，艾伯塔省的农业每年出口超过90亿加元，创造了超过8.6万个就业机会。
在艾伯塔，经济多元化的尝试还包括发展有更多附加值的加工业、制造业、服务业、林业、教育、旅游等。这些也多是艾伯塔省在中国进行市场发展的优先领域。
从2014年到2015年，艾伯塔省对华出口增长了15.9％，贡献主要来自木浆、肉类和谷类的出口。中国已经成为艾伯塔省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农业食品出口地。
“我们需要实现所有行业在北美市场之外的多元化。这也是为何中国对我们如此重要。”贺文龙说。
事实上，艾伯塔省的经济多元化之路开始得更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艾伯塔省就对肉类加工和林业进行了投资。在十年前，自然资源对艾伯塔省GDP的贡献份额为34％，现在已经降至不到25％。但在石油经济向好的年代，这些努力通常都被石油行业的繁荣所淹没。
在杜塞看来，艾伯塔省的多元化之路必须对当地企业如何在全球市场竞争形成清醒的认识。他表示，经济多元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除了政府的政策，更多需要私营部门的推动。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可持续的财富创造和繁荣，而不是多元化本身。无原则的多元化毫无意义。”杜塞说。
加拿大的安大略省提供了一个多元化失败的案例。安大略省在2009年推出绿色能源法案，它非但没有像期望中那样创造大量就业机会，还因为补贴问题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
在优势行业做得更好
尽管诺特利承诺要减少艾伯塔对石油的过分依赖，但她也意识到能源经济仍然是成千上万的艾伯塔家庭的生计依靠。能源产业作为支柱产业，依然是艾伯塔不能放弃的优势所在。
杜塞说，艾伯塔的未来既要包括非能源产业，也离不开能源产业。经济多元化不仅是寻找新的机会，也在于如何在已经成功的领域上做得更好。
在可预见的将来，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仍将是世界能源体系的主要组成部分。国际能源署最新的世界能源展望显示，到2040年，化石燃料仍然占据全球能源需求的75％。
“虽然很难预测情况何时会好转，但我们不认为现在的低价环境可以带来足够的现金流，能够为满足未来增长需求的生产提供资金。”加拿大能源公司(EnCana)副总裁理查德·邓恩对《财经》记者表示。
要在市场低迷时保证对未来产能的投资，需要政府的政策支持。
艾伯塔省在今年1月宣布了现代化的权利金框架，新的权利金规定将不再区分石油油井和天然气井，旨在减少不必要的复杂程序为更大规模的投资带来确定性。
一个月后，艾伯塔省政府又宣布了一个5亿加元的项目，通过提供权利金补助，鼓励对石化行业的投资。目前艾伯塔省只有一个甲烷裂解工厂，丙烷处理厂则一家都没有。通过推行这一项目，艾伯塔省希望能够在当地对能源原材料进行更多有附加值的加工。
艾伯塔经济发展与贸易部部长德隆·比鲁斯在宣布这一计划时表示，它有望吸引30亿－50亿加元的新投资，创造1000个工作机会，并在建设石化厂的过程中增加3000个工作岗位。“促进石化行业的多元化是政府的经济行动计划之一，这一计划将创造就业，实现经济的多元化，并为我们的资源带来更多价值。”他说。
但有学者质疑，在油价低迷、低利率和加元贬值面前，石化行业的发展已有足够动力。“我想知道政府为何选择鼓励这一行业的扩张，其实它已经有了足够的投资理由。”卡尔加里大学经济学教授容·尼伯恩说。
对此贸易部长比鲁斯回应说，为了降低成本，这样的激励措施是必要的。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得克萨斯州和墨西哥湾建设石化工厂的成本比艾伯塔要低20％－40％。
当今对油气行业的一个普遍威胁是针对全球变暖的行动，艾伯塔的投资者们对此同样忧心忡忡。与前任保守党政府对能源企业的友好态度相比，在去年选举中上台的艾伯塔左翼政府主张优先考虑环境问题、重新审查能源企业权利金等。但诺特利在上台后试图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应对气候变化上的有所作为并不与一个繁荣的能源产业相冲突。
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艾伯塔省推出了“气候领袖计划”，在四个关键领域作出了承诺：为二氧化碳排放设定适用于整个经济体系的价格；在2030年前逐步取缔火力发电，向可再生能源过渡；针对油砂设置了100兆吨的排放上限；在2025年之前，将油气的甲烷排放量降低45％。
按计划，艾伯塔省将在2030年实现完全零污染的发电，三分之二的火力发电量将被主要是风能的可再生能源取代。
推进新管道
艾伯塔能源行业多元化的另一个方向是出口市场多元化，目前艾伯塔的石油出口几乎全部供应美国。
过分依赖美国市场多年之后，他们意识到需要实现能源出口的多元化，这意味着发展更多的基础设施，通过修建管道将油气资源出口至亚洲和欧洲。“尤其是亚洲”，贺文龙说。在艾伯塔省于海外设立的12个国际办公室中，有9个集中在亚太地区。
去年1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否决了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拱心石”XL输油管道项目，这一管道原计划从艾伯塔省延伸至美国德克萨斯州。在这条南向的输油管道被搁置之后，艾伯塔省正在谋求对能源东输和西输管道项目的支持。
东向输油管道将从艾伯塔省通往加拿大东部新不伦瑞克省的出口终端，预计可以每天输送110万桶的原油。
西向输油管道被称为北方门户项目，它东起艾伯塔省，西至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临太平洋的港口城市基蒂马特，在那里可将原油装船运往亚洲市场。这条管道建成后，每天可把52.5万桶原油从艾伯塔省输往基蒂马特港。
“对加拿大长期的经济繁荣来说，通过新的基础设施确保进入全球市场的途径至关重要。”邓恩说。
他强调，加拿大必须扩大其能源顾客群，对美国之外的市场进行多元化。“我们知道有这样的需求，因为我们看到在西部上游产业有来自亚洲的巨大投资。”
西向输油管道已经在2014年得到时任哈珀政府的有条件批准，但仍要满足209项条件以尽可能减少对环境的不利影响。
东向输油管道计划仍在接受加拿大能源和环境当局的审查。出于对环境问题的担心，加拿大国内仍存在反对意见。但诺特利立场坚定，她说：“每个加拿大人都将从一个强劲的能源产业中受益……我们必须得到对管道项目的同意。”
目前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并未明确表示支持或者反对东向输油管道项目，但他表示不会像前任保守党政府那样成为管道项目的“啦啦队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