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陆玲/文
随着我国老龄化进程的加快，国家基本养老金和企业补充养老支付压力日增，如何完善多层次养老保障体系备受社会关注。据《财经》记者了解，目前由财政部牵头、多部委参与的个人养老账户（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s，简称IRA）体系正在酝酿建立。
目前我国已初步搭建起政府主导的国家基本养老、企业补充养老和个人储蓄性养老三个支柱的养老保障体系，但第一支柱负担过重，第二、第三支柱发展严重不足，养老体系的长期安全性和支付能力无法得到保证。第三支柱仍以商业性保险和个人普通储蓄为主，缺少跨生命周期的个人养老金账户等制度性安排。
今年4月，中国证监会副主席李超在个人养老金制度与实践国际研讨会上表示，需要加快构建以个人账户为基础的第三支柱养老金体系，使个人账户按积累制独立运作，提高缴费激励和保障水平，弥补第一、第二支柱的不足，更好地保障未来全体国民的老年生活水平。
养老金制度顶层设计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到众多领域和利益相关方，牵一发而动全身。李超称，在发展第三支柱方面，中国一方面没有历史包袱，可以避免路径依赖，发挥后发优势，在汲取各国经验的基础上，构建适合自己的投管运营机制。
在中国基金业协会党委书记、会长洪磊看来，发展第三支柱不仅有形势的紧迫性，也存在现实的可行性。资产管理行业的发展壮大为第三支柱发展提供了成熟的市场体系和多层次、各类型风险偏好产品的丰富选择，第三支柱推出的条件已经成熟。
“如果第三支柱的个人养老金账户资金进入资本市场，从追求市场平均收益、抵抗投资风险角度而言，基金能成为最佳配置工具。”洪磊表示。
据《财经》记者了解，对于渐行渐近的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账户计划，多家公募基金正厉兵秣马。
恰逢其时
作为国际养老金发展的主流趋势，美国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账户计划（IRA）对国内发展养老市场有很大的启发。
美国第三支柱“IRA”自建立以来发展迅速，目前资金积累已经超越第一支柱“美国社会保障信托基金”、第二支柱“公共部门养老金计划”以及“401k计划”。根据美国投资协会（ICI Global）的最新统计，72％的美国人认为养老储蓄的IRA是家庭首选投资，截至2015年底，IRA总资产达7.6万亿美元，远超著名的401k，成为美国最大的养老金计划。
所谓IRA是美国养老金体系的制度创新，是由政府提供税收支持、个人自愿参与的养老保障体系第三支柱，是近30年来美国养老金资产持续增长的最主要来源。
相比401k计划必须由雇主发起且建立程序繁杂，IRA的适用人群更广泛，建立更方便，在美国境内的金融机构，如银行、共同基金公司、寿险公司、证券公司等都可以开立，只要个人具有一定的收入，都可以建立属于自身的IRA账户。
在投资选择上，IRA有很高的灵活性。比如提取灵活且可以免税继承；当资金存续满足一定期限或参与人面临疾病等特殊情况时均可提取。
IRA的主要优势在于享有税收延递或免税等多种税收优惠政策，大部分IRA参与者每年可将一定免税额度的资金存入账户，根据自身的风险收益喜好，自主、灵活地配置资产；投资收益免税，退休领取时缴纳个人所得税。
随着美国第三支柱养老金体系的形成，美国人的储蓄被有效引导进入了第三支柱，不仅有效解决了储蓄资金低效利用的问题，还通过资本市场将这些资金应用于教育、医疗等实体经济领域，支持并分享社会经济发展成果的同时，解决了养老资金的保值增值。
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会保障中心主任、美国研究所所长郑秉文认为，借鉴美国IRA，我国发展税收递延型第三支柱养老账户目前恰逢其时。不仅有利于推动我国“储蓄养老”向“投资养老”转化，以满足养老金投资的独特性和个人养老保障需求的多样化；将有利于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减少资本市场短期波动，为资本市场提供长期稳定资金。
据业内人士统计，发展以个人养老金账户计划为基础的第三支柱，预计每年给资本市场带来的长期资金将达到2000亿元，这意味着到2020年，规模可达万亿元。
在洪磊看来，资本市场缺乏长期资金和税收约束机制，导致波动性大、投机性强，难以承载居民财富的长期配置要求。通过一个强大的养老金体系，可以将当期的财富转化为长期的资本，通过资本市场配置资源，把财富配置到实体经济当中去，在推动经济增长同时，能够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
但洪磊也提醒，推出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账户计划不能一蹴而就，发展第三支柱还需要完善税收优惠、引入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推出FOF产品等一系列的配套制度改革。
“利用税制改革激励第三支柱发展，可以以税前征收、限额管理的方式来鼓励第三支柱，对退休前提前支取的要惩罚性征税，鼓励居民在离退休后取出，并低税率征税。
另外，养老金税收优惠政策应针对养老金账户而不是养老金产品，既保证产品层面的公平竞争，又能让受益人在账户层面充分享有税收优惠激励。”洪磊表示。
投资协会（环球）首席执行官丹·沃特斯（Dan Waters）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在考虑设立第三支柱个人养老帐户时，税收优惠是很重要的一环，只有提供这种优惠机制，才能促进他们自愿性的长期投资。
洪磊称，养老金入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制度规则盲目入市。
在洪磊看来，个人养老资金入市要面对的风险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系统性风险，如经济周期风险，这种风险可以“用时间换空间”，通过长期持有来获取长期市场的收益率；一种是非系统性风险，可以通过基金的组合投资、分散投资的方式来规避。
公募基金备战
第三支柱个人养老金账户计划承担着为民养老、保值增值的任务，是一种长期投资，在收益稳定性、信息披露公开透明上，都有严格要求。海外的经验显示，公募基金被认为是绝佳的配置工具。在加拿大、美国等发达国家，第三支柱的投向中公募基金占比都近一半。
从国际经验来看，公募基金因为其产品线丰富，长期投资回报稳健良好，运作机制透明规范等优势，成为第三支柱养老金计划最主要投资方向。以美国为例，目前个人退休账户计划资产中近48％由共同基金管理，大大超过保险、银行存款等其他投资工具。
加拿大最大的金融服务集团宏利提供的数据显示，加拿大的第三支柱中，享受税收优惠的养老储蓄账户总资产达到1.12万亿加元，其中公募基金负责管理5840亿加元，占比达52％。在美国7.3万亿美元的IRA计划中，公募基金是IRA最主要的投向，占比达47％。
据宏利亚洲大中华区养老金业务副总裁邱铠平介绍，公募基金之所以备受个人养老金计划青睐因其有两大优势：一是灵活度高，能够根据市场快速调整投资组合，且申购赎回和转换非常便捷。其他例如保险产品在退保时比较麻烦；二是公募基金透明度高，信息披露规范。
“用公募的形式做养老产品，与保险相比，保险不需要对客户负责过程，但承诺结果。公募管理能力强，过程透明，风险和收益都由客户自己承担。”汇丰晋信基金总经理王栋告诉《财经》记者。
此前，证监会副主席李超亦在会上表示，基金业要充分发挥运作透明、专业规范的制度优势，率先探索与个人账户相匹配的养老金产品和投资运营机制。
据《财经》记者了解，面对巨大的个人养老金账户市场，目前多家公募基金早已摩拳擦掌。我国拥有社保基金管理人牌照的机构18家，其中公募基金占16家；拥有企业年金管理人牌照的机构20家，其中公募基金占11家，都积极为IRA的落地做准备。
华夏基金总经理汤晓东认为，公募基金类型多样，产品线丰富，能适应不同风险偏好的养老金计划参加者。基金行业应在吸取国外经验的基础上积极开发符合国内资本市场特点的养老型公募基金产品，比如目标日期基金等，为参加者提供匹配生命周期特征的省心产品。
从美国的实践来看，包括IRA在内的市场化运作的养老金过去30年里实现了6％左右的年均回报率。
据博时基金总裁江向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博时基金已选调优秀投资经理组成年金投资部，最大限度提高养老金大类资产的配置能力，为第三支柱积累和培育投资力量。同时，对公募基金产品线进行创新研发，为个人养老储蓄账户提供优质的底层资产配置池。
据《财经》记者了解，博时基金近期将推出行业首款FOF型养老金产品和量化对冲型养老金产品。
在具体操作中，洪磊建议，可以让评级三星级以上的基金纳入第三支柱备选产品池，投资者可以按照不同市场风险偏好去配置。
“比如设计生命周期基金，可以根据生命周期来设置投资计划，年轻人可以多投向权益类资产，老年人多投向安全的货币型资产，可以根据不同年龄段来投资不同风险偏好的产品。”洪磊表示。
生命周期基金起航
可以预见，一旦中国版IRA问世，将会唤醒生命周期基金发展的高潮。
上世纪90年代，为匹配退休账户参加者需求，巴克莱全球投资公司率先推出第一只生命周期基金。不过，真正将生命周期基金发扬光大的则是富达集团。到2006年，富达自由系列基金已拥有12只产品，其中一只以投资债券为主，其余与养老金计划相关联。
生命周期基金又称为目标日期基金（TDFs）， 是指投资组合中股票的配置比例将随着目标日期的临近而自动减少， 固定收益类资产比重自动增加。
目前，中国的公募基金市场上自2006年开始，汇丰晋信发行第一只生命周期基金，随后大成基金加入，截至目前，只有3只生命周期基金，分别是大成生命周期2020、汇丰晋信2016生命周期基金、汇丰晋信2026生命周期基金。
也就是说，2008年之后没有新的增量出现。
据王栋介绍，汇丰晋信2016生命周期基金的资产配置策略是随着投资人投资目标期限的临近，逐步从“进取”转变为“稳健”，再转变为“保守”，股票类资产比例每隔一年下调5％，而固定收益类资产比例相应逐步上升。
“美国生命周期基金发展迅速，很重要的原因是在401k计划的架构下，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持续进入生命周期基金，但国内的养老金很少直接进入公募基金。此外，生命周期基金要求分散投资，而中国没有分散投资的工具。”富达国际中国区董事总经理陈清告诉《财经》记者。
美国市场上，生命周期基金主要以FOF形式存在，其选择以指数工具为主要投资标的，既可以降低产品的综合费用水平，又可以集中精力进行资产配置。
在美国所有FOF基金类型中，目标日期基金的占比最大。该类基金对FOF过去十几年资产的增长贡献巨大。根据ICI的报告，在过去的十年，目标日期基金总共获得现金流入4330亿美元。如今，前十家公募FOF基金管理机构已经占到整个市场74％的规模，排名前三的为领航基金（Vanguard）、富达基金（Fidelity Investment）和普信基金（T.Rowe Price），都是该类基金。
“生命周期基金的主要特征是平滑风险和收益，给投资者一个确定性收益，而不是博取高收益。”王栋告诉《财经》记者。
根据ICI的数据统计，生命周期基金回报率也十分可观。以目标日期基金为例，其市场规模从1996年不到10亿美元发展到2015年末的7630亿美元，过去20年年均复合增长率近40％，其中来源于IRA和其他类型养老金的占比从36％提高至88％。
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6月17日，中国证监会发布了《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运作指南第2号——基金中基金指引（征求意见稿）》，对基金中基金的运作进行了规范，意味着公募基金FOF即将起航，中国生命周期基金发展条件开始日趋成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