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联涛/文

直到最近，主流经济学家才在预估经济增长时认真考虑气候变化因素。气候通常是政客们没话说的时候才讨论的话题。

多数人说到气候变化就想到全球变暖。但气候变化其实覆盖的范围更广，包括过热、过冷，或者气温剧烈变化同时导致干旱、洪水、台风等。例如1883年的喀拉喀托火山喷发，火山灰遮挡住了阳光，导致了全球变冷。

几千年来，人类都面临重大气候变化的影响。距今1.2万年的上一次冰河期摧毁了猛犸，迫使人类迁徙到世界各个角落觅食和取暖。如果不是因为饥荒、瘟疫或人口膨胀，亚伯拉罕和他的子民或许也不会出埃及。

中国历史上更是充满了北方游牧民族和南方农耕民族的冲突。北方草原受寒冷天气或干旱影响时，游牧的匈奴会进攻南方寻找食物，导致南方的农民修筑长城进行抵御。

历史学家杰佛里·帕克（2013年）认为，发生在17世纪的一次全球冰期导致了战争和灾难的“全球危机”。通过地质学（冰核和洞穴沉积物）和生物学（树的年轮和花粉史）的科学数据，以及轶事和文字历史，帕克指出17世纪中期的“小冰期”如何为欧洲、中国、印度和拉丁美洲发生的大规模战争和冲突创造了条件。

17世纪30年代末到60年代中，欧洲发生了内战和革命，特别是1618年-1648年的欧洲30年战争、导致查理一世被处死的英国内战，以及爱尔兰、葡萄牙、乌克兰、西班牙和伊斯坦布尔等地接连不断的暴乱。在中国，满族入侵了明朝。奥斯曼帝国发生了各种弑君事件，莫卧儿帝国也发生了重大的内战。

帕克认为这场大危机的混乱是气候变化导致的，而这些混乱进一步导致17世纪东西方开始走上大分歧。欧洲诸国的竞争推动了海上贸易，并通过殖民征服、执政进步和对科技的重视实现了国家振兴。印度沦为了英国殖民地。1793年，英国向中国派遣第一任特使麦卡锡时，清代已经度过最辉煌的时期，开始走下坡路，而西方的军事力量正迅速发展，并且正开始利用煤炭等新的能源，而这日后又催生了蒸汽机的出现。

关于西方为什么在此期间取代中国的历史辩论通常聚焦在治理差异这个话题上。中国历史学家钱穆认为答案很简单，清朝本质上是个殖民政权，因而1644年征服中国的满清政府对科技并无兴趣，因为科技只会让人口占多数的汉族获得更大的反抗力量。

2003年美国国防部报告中也指出了气候变化和战争的关系。报告认为，气候变化将很快成为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问题。十年后，叙利亚持续四年的干旱导致了叙利亚内战。中东和北非的水危机或许是如今欧洲移民问题的根源，因为欧洲气候更凉爽，生活水准更高。这些高生育率的国家通常伴随着高失业率和失败的治理问题，可能导致更多的移民进入欧洲，从现在的每年百万人增加到每年数千万人。

英国、中国和印度有关部门（科学与政策中心，2015年）联合开展了一项关于气候变化分析最全面的研究，研究结论是，气候变化风险是非线性的，人类生命会受高温酷热、粮食歉收、洪水、干旱和海平面上升等问题的影响。所有的科学证据都表明，石化燃料燃烧及天然森林和礁石被毁等问题将会导致全球继续变暖。

一些统计数据可证明人类的脆弱。地球只有2.5％的水资源是淡水，其中只有30.1％的淡水是地下水（河流、湖泊和井水），其他都是冰川或极地冰盖。中国和印度人口占世界37％，但只拥有11％的淡水资源。在高温情况下，向土耳其、叙利亚和伊拉克供水的两河流域，即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发生严重水短缺的可能性到2070年将接近100％。

我们需要改变水资源和自然资源使用（森林和海洋）以及碳排放等行为，才能尽可能降低风险。

21世纪全球人口将超过100亿，这将导致水、食物和能源消耗的增加，过度拥挤、领土争端、高通胀及社会不公等将导致更多冲突。已经失败或正在衰败的国家无力用技术来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只会加速走向衰败。

解决气候变化有两大关键：首先是要意识到这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我们自己的责任。第二是投资年轻一代，创造对自然影响更小的工作。气候变化必须一步一步解决，而这个问题在人口众多的亚洲更为紧迫。

虽然科学在不断进步，在自然母亲面前，人类仍然比我们认为的更加脆弱。气候变化需要我们立即行动。

作者为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院特聘杰出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