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阶级的梦想与现实

2016-11-07 12:57:49

□ 李凤/文

在斩获雨果奖的科幻小说《北京折叠》中,城市划分为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生活着500万人口,大地翻转后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分别住着2500万人和5000万人。显然,每层空间里的人并非随机分配,而是有着严格的阶层之分:第一层是社会高层,与之呼应的词是权利、奢华;第二层社会中层,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优雅、秩序感;第三层是社会底层,身份卑微、生活环境嘈杂。

与其说这是一部科幻小说,倒不如说小说作者郝景芳以科幻手法刻画出现实世界。500万、2500万、5000万构造出一个金字塔社会。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金字塔的构成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中间和顶端部分将会扩大。比如,在美国,高、中、低净值人群的比例为12%、38%和50%;在日本,这一比例为9%、60%和31%,属于典型的“橄榄型”社会,中间大,两头小。显然,中国在社会财富人口结构方面还不够成熟。

不同空间的人享有不同的资源分配权。小说中的时间资源仿佛经过了最优分配和隔离,500万人享用24小时,7500万人享用另外24小时,换算成数据就是6%的上层人群享受着50%的资源。在现实中,财富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进行分配和享用。根据中国家庭金融调查的相关数据,中国高净值人群的平均个人净财富为3500万元,这群位于塔尖1%的人坐拥着全中国60%的财富,中产阶级的平均个人财富为78万元,他们掌握全中国29%的财富,而占据八成人口的普罗大众仅分得财富蛋糕的一小块——11%。

空间与阶层,时间与财富,科幻是现实的写照。

中产之梦

小说里描述的第二空间有令人羡慕的优雅和秩序感,从一个侧面映射出作为社会中流砥柱的中产阶级现状。得益于过去十几年的高速GDP,当下的中国已有2亿人跨入了中产阶级行列,占到成年人口的五分之一,这相当于1个巴西、1.6个日本,或者2.6个德国的全国人口数量。他们绝大部分(超过90%)来自城镇,近四分之一(23%)是创业者,约三分之二(67%)的人被雇佣。这些上班族主要集中的五大行业包括公共管理及社会保障(13%)、制造业(12%)、科学研究及教育(10%)、金融业(7%)和建筑业(6.5%),且大多是在管理岗位。他们给人留下的印象是高学历、高收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时常穿梭于咖啡馆、书吧和健身房之间,追求唯美精致的生活,富有一定的正义感,但同时眼神中也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焦虑。他们追求梦想,既渴望成功,也渴求稳定,当然也试图通过一定的方式与上层人士产生交集。

在中国,中产阶级的消费行为诠释着他们对品质生活的追求。他们非常注重食品安全问题,将近一半(48%)的中产家庭对日常所食用的食品不放心,高达三分之二的中产家庭愿意花更高的价钱来购买同类同质但带有绿色标识的产品。追求健康的同时,中产阶级在环境保护方面也显现出积极的一面。超过六成(61%)的中产阶级习惯于在购物时自行携带购物袋,甚至有四分之三的人愿意花钱(平均约2000元)来支持环境保护。

房子和孩子是中产阶级永恒的话题,前者帮助他们实现财富梦,后者帮助他们实现传承梦。中产阶级毫不掩饰对房子的热爱之情,因为房子已超出了栖身之地的概念范畴,它更是一种帮助寻找财富安全感的最佳方式。中产家庭中拥有两套房及以上的比例高达36%,家庭财富中绝大部分是不动产,房产占财富总额的近八成。中产阶级也毫不吝惜在小孩教育上的投入。对于有小孩的中产家庭,每年在小孩(包括在校大学生)身上的支出平均约11000元,并且有近四分之一的家庭为了小孩能读更好的学校而购买学区房。14%的家庭为了小孩能读更好的学校而缴纳择校费,平均缴纳1.88万元。

追求品质、积累财富、实现传承,中国的中产阶级正心怀梦想大步向前。

骨感现实

当许多人都在为中国的中产阶级人口破亿而欢呼雀跃,为我大中华之中产崛起而窃窃自喜之时,需要冷静头脑从另一面看清骨感现实。

其一,中国中产阶级人数在规模上具有不可否认的绝对优势,但在中国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前提下,2亿中产者不够支撑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产大国。

其二,中国的中产阶级虽然到达了财富总量的国际标准,但“中国式”的财富结构使得中产者们离财务自由的目标尚有一段距离。中产家庭的财富有80%都集中在房产,这种极端配置会导致两个风险。一个是对房价波动的敏感性相当高,尤其是在房价持续十几年的高速攀升阶段后期;另一个是财富流动性相当弱。对于有多套房的家庭,还可以寻找市场机会转换资产,但中产家庭中大部分(约64%)只有一套房,在住房与户籍挂钩的制度下、“有房才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理念下,这些中产者们很难洒脱成为“无(房)产者” ,于是真正可用于消费、还贷、投资的流动性资金就所剩无几了。流动性资金规模受限,能够参与到的金融市场产品也会受到限制,资金自然投向门槛低且流传着各种暴富传说的高风险市场——股票,并且很多人一旦投入,倾其所有。单一的、极端的资产配置不会带来稳定的财富累积。

其三,追求精致生活是中产阶级的一个标识,焦虑心态也是中国式中产阶级的一个标识。这种焦虑感来自职场、子女等各方面的高度竞争,也源于对更高层次的物质及精神追求与基本现实的落差和不满足。他们中依然有近三成(28%)的人认为现在幸福感一般,甚至不幸福,对陌生人的信任度也很低,超过一半(55%)的人“不太信任”或者“非常不信任”陌生人,这个比例比高净值人群高出10个百分点。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存在一些对目前所生存环境不满足的中产人士,总体而言有移民打算的比例并不高(选择“是”的不到3%,选择“看情况”的占到4%),但他们中很多人却打算送小孩出国深造(选择“是”的占到17%,选择“看情况”的占到21%)。这些“后中产”们今后会如何影响中国也是值得重视和思考的问题。

中国,在走向真正的中产阶级国家的道路上,还任重而道远。

作者为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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