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蔡婷贻/文
10月13日,联合国193个成员国以鼓掌通过任命安理会推荐的葡萄牙前总理、前任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安东尼奥·古特雷斯为第九任秘书长,为历时六个多月的新秘书长选举画上句点,也为联合国的未来再度打开改革的可能。
67岁的古特雷斯自1995年-2002年间担任葡萄牙总理,2005年-2015年执掌联合国难民事务。联合国秘书长将首次由前国家元首,而非前外交部长担当。
从1946年成立以来,联合国秘书长一职就是个巨大挑战,第一任秘书长赖伊(Trygve Lie)形容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工作”。经过70年,联合国发展成庞杂的组织架构,不仅效率不彰,更被认为无法有效阻止国际争端的发生。
从协调193个成员国意见、管理联合国10万名维和人员、应对难民问题,到对抗近十年来新兴的恐怖主义,联合国在全球治理上失去了应有的位置。而秘书长面对的最大难题则是绝对权力掌握在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手中。
尽管如此,联合国秘书长仍是世界上少数具有调解各方冲突资格的角色,因此人们对新的联合国秘书长可能带来的新气象仍充满期待。
透明选举
虽然结果终究未符合相关团体对男女平权和区域考量的期待——选出来自东欧的女性秘书长,但选举的过程透明还是得到了外界的肯定。传统上,联合国秘书长人选由五个常任理事国通过密室协商后产生,久为外界诟病。
自去年开始,联合国受到空前压力,要求修改秘书长选举流程。2015年2月成立的WomanSG积极游说各国,同时联合其他团体施压安理会将遴选过程更加公开透明;1人服务70亿人组织(1 for 7 Billion)联合全球750个团体要求选举和秘书长一职更制度化、规范化、包容化,前秘书长安南主导的The Elders也就此发出呼吁。
4月12日,联合国大会从善如流,授权举行非正式对话,最初的9位候选人在公开对话会上发表他们的竞选愿景,并回答成员国对他们在特定议题立场的疑问。
7月12日,联合国首次举行市政厅式辩论,同时由外交官和公众进行交叉询问,两位无法到场的候选人以视频方式参与辩论,整场辩论通过网络向全球直播。
不过,公民团体认为这些新措施还有不足。在最后一轮投票前,1人服务70亿人试图要求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在使用否决权时,公开自己身份。
自7月21日开始,安理会举行了六次意向性投票,选项分别为“鼓励”、“不鼓励”和“没意见”。投票采取匿名制,得票情况由各自提名国家告知候选人。
候选人需要从安理会的十个非常任理事国和五个常任理事国中拿下至少9张鼓励票,同时不能从具有一票否决权的常任理事国拿到不鼓励票,因此如何选出美国和俄罗斯都能接受的人选,始终是遴选过程的难题。
研究联合国的学者指出,领先的候选人往往是在五个常任理事国中引起最少反对的候选人,而非在所有成员国中获得最多支持的候选人。
古特雷斯自第一轮就一路维持领先地位,鼓励票始终维持在11张-12张上下。他在第五轮拿到12张鼓励票,2张不鼓励票,1张没意见票。到了第六轮,为让候选人清楚知道自己是否受到常任理事国反对,五个常任理事国和十个非常任理事国的票以两种颜色区分。古特雷斯最终以13张“鼓励”票、2张“没意见”票、没有“不鼓励”票,在13名候选人中胜出。
由于俄罗斯明确指出了偏好未曾出过秘书长的东欧国家背景,候选人是否来自东欧一直都是各界观察的指标。美国塞顿霍尔大学外交和国际关系教授爱德华斯(Martin Edwards) 对《财经》记者表示,俄罗斯恰好是安理会轮值主席,在程序上拖延绝非难事,但是莫斯科最后没有为难古特雷斯,“这让人有些意外”。
曾经担任前任秘书长安南特别顾问的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教授多伊尔(Michael Doyle)对《财经》记者指出,古特雷斯是个富有经验的政治领袖,带领过联合国难民署,同时又具备亲近大众的个人特质,这些条件对担任这个职位都非常重要。
罗马尼亚驻联合国大使任加(Ion Jinga)撰文肯定古特雷斯是唯一一位在整个竞选对话过程中不照笔记回答问题,同时自然转换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的候选人。由于作为秘书长需要折中各国利益,联合国观察者沙博诺(Louis Charbonneau)指出,“外界检视下届秘书长的将是,从叙利亚、也门、南苏丹到难民危机和气候变化等问题上,他挑战那几个刚将他送上这个位置的国家的能力。”
女性秘书长悬念落空
女性能否获得秘书长职位是此次竞选过程的另一焦点。
从2006年开始,公民团体就开始发出要求女性担任秘书长的声音。现任秘书长潘基文也于8月表示,在70年8任男性秘书长之后,现在是时候轮到女性担任这个重任了。
在13名候选人中有7名为女性,其中两名来自保加利亚的候选人因其东欧背景,一度被认为希望十足。其他候选人包括:克罗地亚前外长韦斯娜·普希奇(Vesna Pusic),摩尔多瓦前外交部长纳塔利娅·盖尔曼(Natalia Gherman),《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菲格雷斯(Christiana Figueres),现任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署长、前任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Helen Clark),以及曾担任潘基文资深幕僚的现任阿根廷外交部长苏珊娜·马尔拉科(Susana Malcorra)。
保加利亚政府在今年2月推举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博科娃为候选人,她曾在美国和俄罗斯受过教育,得到希拉里支持,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保持建设性的工作关系,在前两轮投票后一度被认为是可能胜出的候选人。此后英国政治人物米切尔(Andrew Mitchell)投书媒体指出,博科娃当选将是联合国的灾难,对她的竞选造成严重伤害。在第三轮投票中,博科娃得到7张鼓励票、 5张不鼓励票和3张无意见票。其他四名女性候选人在该轮投票中表现更差。
在第三轮投票过后,保加利亚政府于9月28日发表声明称,因为博科娃当选可能性已很小,所以决定推举现任欧洲委员会负责预算和人力资源事务的副主席格奥尔基耶娃为候选人。但格奥尔基耶娃投入太晚,再加上她和博科娃在竞选过程中互相攻击,最终两人两败俱伤。
WomanSG公民团体对最终的结果大为不满,批评安理会的决定对“平权和性别都是灾难,这个结果对女性和东欧地区都是不公平的,密室政治再度胜利”。
多伊尔指出,“来自东欧的女性”只是“希望条件”,安理会毕竟是最后决定的主体,常任理事国的意见终究左右了结果。
爱德华斯也强调,秘书长的竞选过程终究是政治主导一切。不过他预期古特雷斯在组成领导团队时会考虑男女平权问题,“所以女权运动还没结束”。
阿根廷外交部长苏珊娜·马尔拉科批评整个过程对女性严重歧视,联合国对女人“不是玻璃屋顶,是个钢铁的屋顶”。但另一位候选人,前任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不认为女性受到了差别待遇,她指出竞选中存在很多因素——东西方、南北方、这一职位的执行风格,安理会希望秘书长是强势领导风格或是容易被左右的,“这些因素搅在一起,不知道最后胜出的是什么”。
9月中退出选举的菲格雷斯称古特雷斯的出线是“苦甜交加”的结果:苦的是结果仍不是个女性,但甜的是,这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好的男人。
在联合国工作超过30年并担任未来联合国发展系统(Future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System)执行长的布朗(Stephen Browne)对《财经》记者强调,这个职位的选择,“最重要的特质应该是竞争力,这比性别和区域更重要……古特雷斯在所有候选人中最具竞争力、最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古特雷斯的首要任务
外界对新秘书长的期待,部分原因来自对现任秘书长潘基文和联合国现状存有失望之情。一些人认为潘基文墨守成规,语言和沟通能力都有所不足。
布朗指出,潘基文上任后没有继续推动安南开始的联合国改革,也没有随着秘书长工作的复杂化,自我提升应对新挑战。“这个工作需要勇气、具有远见的思考、沟通和说服能力,潘基文在这些方面都不太胜任,古特雷斯将需要在这些特质上寻求突出表现。”他表示。
联合国的衰落和官僚备受批评。任职于联合国超过30年的美国籍助理秘书长班伯瑞(Anthony Banbury),在3月离开联合国后以“我爱联合国,但它正在衰落”为题投书《纽约时报》,指出联合国在世界面临庞杂挑战时,占据着特殊地位能对抗这些问题,但是因为“大量的不当管理”使这个机构正在衰败中,“我们需要一个联合国,里面的人把做正确的事当成常态”。
将于明年1月1日上任的新秘书长或许能为这些失望甚至绝望的人带来一丝希望。
爱德华斯认为,潘基文和古特雷斯最大不同就是他们的背景,一个是前外交部长,一个是前国家元首,“很多人认为古特雷斯更有能力在五个常任理事国间建立共识,大家将会关注他怎么在叙利亚问题上形成决议”。布朗和多伊尔也同意,古特雷斯上任后的首要挑战是叙利亚问题,说服俄罗斯和伊朗协助找出和平方案将是核心。
布朗指出其他紧迫议题还包括,与欧洲国家共同寻求难民危机的解决之道,重新检视联合国35个发展机构的运作等。爱德华斯则表示,长远来看,古特雷斯需要重新将联合国树立为全球问题解决机制的权威,包括改善联合国庞大的官僚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