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德林
在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女作家群中,玛丽·安·埃文斯是非常独特的,她不但以雄性十足的笔名“乔治·艾略特”来隐匿自己的女性身份,而且更是以此获得了崇高的文学史地位。浸润于其作品的人文宗教观、浓重的道德伦理关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及无可比拟的心理描写,不但让艾略特成为了与狄更斯、萨克雷齐名的现实主义作家,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因此拓宽了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开创了现代小说惯常使用的心理分析手法。
1819年,艾略特出生在沃里克郡的阿伯里庄园,自幼聪明好学,酷爱阅读。1841年,艾略特随父亲迁居考文垂,在那里迎来了其平凡而丰富一生的真正开端。来到考文垂之后不久,早在寄宿学校就已萌生叛逆思想的艾略特就与以进步、自由思想著称的“玫瑰山”布雷夫妇成为了密友,并通过他们结识了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女权主义者哈丽雅特·马蒂诺、思想家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等人。这些人的激进主张在让她放弃基督教、质疑上帝存在的同时,把她引向了更加自由的神学思想和作者,催生了一位匿名的女翻译与编辑。
因为布雷的帮助,艾略特在1843年的一次晚会上认识了思想激进的伦敦出版商约翰·查普曼,并且得到了查普曼的赏识和邀请,为其翻译德国唯物主义哲学家大卫·斯特劳斯的《耶稣传》、路德维希·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这些译作在出版之初并没有署上译者艾略特的真名,但随着它们在思想界的影响日盛,译者的真实身份最终被挖掘了出来,艾略特因此在伦敦有了一定知名度。
1851年,查普曼买下《威斯敏斯特评论》的所有权之后,艾略特受邀来到了伦敦担任这家刊物的编辑,并且很快就以惊人的才干成为了它的主要策划者;正是因为她在刊物背后的巨大努力,《威斯敏斯特评论》成为了英国文学评论的先导,再次成为了一份重要的知识分子刊物。此间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在担任这家刊物的编辑期间,原本其貌不扬的艾略特开始了她的感情故事,比如对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的单相思,又如对彼时英国文学和知识界领袖人物乔治·亨利·刘易斯的不渝挚爱,于是才有了日后家喻户晓的小说家乔治·艾略特。
刘易斯是作为撰稿人进入艾略特视线的,当时刘易斯已与其不忠的妻子分居多年但又因种种原因无法离婚。艾略特与刘易斯在交往中逐渐产生了爱情,并且不顾外在压力建立了一种长达24年、非法但又公开的同居关系;两人在工作和生活中相互扶持,恩爱幸福。在刘易斯的鼓励之下,年近不惑的艾略特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虽然必须指出的是,在其第一部文学作品《教区生活场景》面世之前,她已然显影为见解深刻的评论家。
1857年,艾略特以“乔治·艾略特”的笔名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文学作品——中篇故事集《教区生活场景》,其间的乡村日常生活、人与人之间纯朴自然的相互关系、人道主义情感,让作品立即得到了读者的认可和赞扬。1859年,艾略特出版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亚当·贝德》,展示了个人欲望与道德责任之间的一系列冲突,以道德原则替代了正统的宗教,赞扬真诚、高尚的道德情操。之后,艾略特发表了同样极为成功的《佛洛斯河上的磨坊》和《织工马南》,奠定了她在英国文坛的地位。后来,艾略特将其视野逐渐从乡村生活扩展到了整个社会。关于这一点,艾略特的宗教、哲学及历史题材的杂文也有所体现。
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女性作家使用男性笔名似乎并不罕见,比如夏洛蒂·勃朗特在发表《简·爱》和《谢利》的时候,使用的是“科勒·贝尔”的笔名,她在为其妹妹的《呼啸山庄》作序时谈到了使用男性笔名的问题:“因为我们有个模糊的看法,认为人们往往带着偏见看待女作家”。这也是艾略特所感同身受的;她之所以使用“乔治·艾略特”这一笔名,是因为她希望借之保证自己的作品能够被人认真对待,比如摆脱人们对女性写作的定型化认知,抑或对女作家的歧视等。
毋庸置疑,艾略特的愿望已然实现:伍尔夫重新发现艾略特,并表示“专心阅读乔治·艾略特,就是发现我们对她了解得多么少”“她是女性中的骄傲和典范”;哈罗德·布鲁姆也把艾略特列入西方最伟大作家之列。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