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和疫情的叠加,使全国各个行业都面临着长时间停工或减产的问题。停工、减产的时间越长,行业整体和企业个体所面临的困难和风险就越大。
对于不同的行业来说,由于行业特点各有所异,疫情所带来的影响也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例如,对于房地产这种高度依赖资金周转的行业来说,销售和建设的停滞使得大量的房企陷入资金链紧张的困境。制造业由于产业链的问题,物流能否畅通成为了复工的关键。新能源行业的人士则表示,虽然大多数项目建设都受到影响,但他们对疫情结束后的形势总体乐观。
房企:资金链面临大考
房企高管们普遍认为,调整税收与限购政策,是对自己立竿见影的帮助。
受疫情影响,房地产行业进入超长假期。土地拍卖、开发、营销等环节节奏放缓,房企资金回流突然变慢。华泰证券此前的一项统计显示,2020年下半年房企将进入偿债高峰期,每个季度的偿债额(境内债)都将超过1200亿元。
房企脆弱的资金链在此次疫情中面临大考。平安证券、民生证券等多家券商认为,未来房企融资条件放宽是大概率事件。
但融资条件放宽并不能解决短期危机,房企高管们普遍认为,最立杆见影的利好举措还是税收与限购政策的调整。
中原地产研究中心统计数据表明,从2020年1月下旬开始,大部分开发商的成交量相比往年春节期间暴跌95%。克而瑞在近期的电话会议中指出,春节前后一周的房地产销售数据基本接近零,预计未来零成交还会在一段时间成为常态。
二手房市场也不乐观,刘枫是北京链家东城区的一位店长,他表示链家大部分员工2月3日就回京了,但要2月10日后才开门上班。现在他们的客户都是线上VR看房,但截至记者发稿前,也没有一单预约线下看房。“我们没有发布明确的行情预测,毕竟疫情来得很突然,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近两个月应该都不会好。”
除了销售,建筑施工和拿地也受到了不少影响。
一位万科、融创等很多一线房企的分包商告诉《财经》记者,往年他们要求管理人员正月十五之前到岗做准备,普通工人正月二十左右能到岗80%-90%。但今年总包商到现在也没给出复工时间,大家都在等消息。现在他们每天都在线上对返乡的工人们做调查问卷,为复工做准备。调查内容主要是身体是否正常,接到复工通知是否能及时到岗,是否来自湖北等重点疫区,村庄是否处于封闭状态,开车是否能进出等。
“从调查数据来看,工人们的返工意愿很强烈。”这位分包商希望,疫情在2月底之前能有转机。
但是,就算工地2月底能复工,生产也要滞后,因为工人回来后需要隔离14天,车间可能问题不大,但工地人员混杂,肯定要延误工期。“我们的调查数据显示,很多关键岗位工人所在的村庄都被封闭管理,到岗时间没法估计,到岗后即便开发商急于赶工期,政府也会干预。”上述分包商说。
龙湖财务部门的一位员工对《财经》记者表示,其实政府财政收入上的压力也很大,一边想尽快开工,一边又怕大规模复工让疫情更加严重。
上述分包商则表示,虽然现在复工日期未定,但他们不会裁员,相信很多大企业首先想到的方法也不会是裁员。“大部分员工都是熟练工人,培养出来不容易,裁掉以后想再招到类似技能水平的员工就太难了,毕竟中国现在是用工荒。”
与建筑工地一起停摆的是土地拍卖市场。
“出不了门,除非网上拍卖。”一位中交集团区域总担心,很多在2019年高举高打高周转的房企会“断粮”。2019年受金融监管和周期性调控的影响,很多房企都处于钱紧的阶段,只有保持快拿地、快开工、快销售高周转的模式,才能保持现金流。
虽然营销、买地、建设的步伐都放缓,影响了房企的现金流,但银行利息和到期债务都要准时支付,否则就有违约、降低信用评级的风险,这会让房企将来的融资成本进一步升高。如果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重仓疫情较严重地区的房企的现金流会更紧张。
对于银行是否会放宽信贷标准,多位房企高管表示,暂时没有,但应该会有。
万科的两位区域财务高管希望在税收减缓,预售条件、按揭、限购政策放宽,以及行政审批效率提高上能有所改变。他们认为,这比放宽融资条件对解决短期现金流问题更有帮助。
制造业:打通物流是关键
疫情之下,有些行业的公司还能借助各种技术手段在家办公,而离不开工厂的实体制造业,面临的困难就复杂的多。
各类制造业普遍有复杂的产业链,一家企业只是产业链上的一环,如果企业上下游没有复工,那么单个企业就很难有复工的条件,而疫情阻断的各类交通也中断了产业链企业间的物流,这正在成为制造企业复工的第一大挑战。
防护物资短缺是另一大困难,为了满足当地复工的防疫要求,如口罩、消毒液、测温设备等各类防护物资目前还普遍存在储备不足的问题,不过《财经》记者接触的多家企业而言,或者通过自己想办法找各种渠道,或者通过高于平时价格购买,甚至有地方政府可以调配当地产能来服务当地制造企业,这一问题虽然紧迫,但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此外,疫情还未缓解的当下,许多地区依然对人员流动控制严格,且要求外地返工人员需要先自我隔离14天。这不仅阻断了人员的流动,即便能回到企业的员工,短时间内也无法回到生产一线,当前能够复工或者部分复工的企业,都需要依靠本地员工。而许多企业的管理和技术人员都并不在当地,这也给企业带来了困难。
多重因素下,许多制造企业的复工前景目前仍不明朗。
以制造业的代表汽车制造业为例。汽车制造业体量巨大,国内汽车制造业产业总产值占GDP将近10%,且产业链长,分工细致,产业链上集中了大量的中小民营企业。当前汽车制造业基本处在待命状态,在等待整车主机厂的复工指令,而主机厂何时能够复工尚无明确消息。
“如果这个月底还不能复工,这个行业就要垮了”,一家江苏的汽车零部件一级供应商企业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表示。据他介绍,过完年后很早就曾接到几家下游整车主机厂的调查信息,询问供应能否有保障,虽然此前主机厂计划在2月17日复工,但需要根据产业链的保障情况来定,目前仍然没有确定的消息。
该负责人表示,下属的几家工厂利用当地员工可以部分复工。不过关键是汽车零部件行业产业链长,很担心如果自己复工,产业链上游的原材料供应不了怎么办,其部分原材料需要从长三角和海外进口,但现在物流渠道基本完全中断,何时恢复没有定论,如果开工,后续没有原材料能够生产,而且即便自己做出来供了一批货,如果产业链其他公司没有复工,车厂做不出来车,接下来还是要停工,而且资金也无法周转。
国内疫情对海外市场的的影响也将逐渐显现。以该零部件厂商为例,其有特有零部件也供应海外知名车企的部分车型,且全球仅此一家供应商,要寻找替代零部件厂商需要重新进行相关开发、检测流程,至少需要半年,因此,该零部件厂商供货的海外车企部分车型已经确定将在几个月后出现缺货。
车厂让什么时候复工就什么时候复工,这是目前汽车制造业面临的基本现状,而要让整个产业链恢复运作,物流渠道打通必不可少,但疫情之下,《财经》记者采访多家企业的反馈显示,目前国内只有与防疫物资生产相关的物流渠道可以由政府开辟绿色通道,其余行业物流几乎陷入停滞。
前述江苏的零部件商负责人因此对《财经》记者表示,控制客运可以理解,但希望政府能够放开企业生产的货运物流。现在物流停滞,只能逼企业自己想办法出去采购,也增加了风险,而大的物流企业更有能力集中做消毒防护工作,“让大卡车跑起来”,该负责人表示。
物流中断的影响,已经成为多个领域制造企业复工的头号难题。一家浙江的电气制造企业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表示,目前企业储备的原材料只有三四天的库存,未来出货肯定有问题,原材料运输主要靠公路,但目前高速公路都封锁了,司机出去一趟回来还要隔离十四天,进出物流都有困难。
即便是防疫物资相关企业,复工也受到物流影响。一家长三角的口罩设备供应商对《财经》记者表示,当地的元器件市场还未开门,现在虽然已经申请复工,但产业链不恢复无法开工,此外,也有不少上游原材料是温州的供应商提供,当前温州疫情严重,物流渠道也非常困难。目前只能希望2月下旬市场恢复之后可以快速投入生产。
不过另一问题是,疫情之下政府的审慎管理,也是企业复工必须迈过去的坎。前述电气制造企业负责人对《财经》记者介绍,目前已向政府提交了审批材料。但何时能够获批并无明确消息。
基层政府加码的疫情控制,也让企业面临困难。该负责人戏称,“现在是村长比区长还大”,当地不少企业在地方乡村,为了确保本地疫情的控制,人员流动控制和复工审批在基层政府往往更加严格,“村里的制度和上面完全不一样”,企业复工面临更大的困难。
新能源:项目建设推迟,业内称长期影响不大
风电、光伏项目建设受疫情影响有所推迟,但业内人士对疫后恢复表示乐观。
今年是风光发电进入平价时代前的最后一年。为了赶上补贴的末班车,诸多项目都计划在今年完工并网。突如其来的疫情,让风电、光伏企业抢工期、抢生产的节奏被迫放缓。
国家发改委规定,2018年底前核准的陆上风电项目,2020年底前仍未完成并网的,国家不再补贴。《财经》记者从多家头部风电制造企业了解到,企业总部和各行政职能部门都已恢复上班,生产工厂和项目建设工地仍未有明确的复工时间。
一位中型风电制造企业中层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风电业主现在要求项目建设都暂缓开工,具体开工时间待定。不过,疫情严重的湖北没有多少风电设备生产工厂,预计各地风电制造企业都能很快恢复生产。
国电集团公司原副总经理、龙源电力原总经理谢长军对风电行业的复工前景表示乐观。谢长军对《财经》记者说,目前风电相关的央企、国企都在按要求恢复工作,但整个产业链完全恢复正常还有难度,很多风电制造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现在由于人工、物流等因素,还难以完全开工。
谢长军表示,按照目前的疫情形势,风电项目建设肯定会受影响。一季度是传统淡季,风电建设往往从二季度才开始发力,而相关物料的生产和安排几乎都是半年前就开始有所准备,所以如果全国的疫情能在两三周内得到控制,那么对今年全国风电建设的影响不会超过20%。
光伏行业亦有抢装的需求。2019年全国有5GW-10GW的光伏项目未按原计划并网。根据国家能源局的规定,这批项目中,在今年3月31日前并网的,补贴比去年年底降0.01元/千瓦时;6月30日前并网,补贴比去年年底降0.02元/千瓦时。6月30日之后,则全部取消补贴。
目前全国各地的光伏项目几乎都处于停工状态,大多难以在3月31日之前完成抢装。业内人士认为,如果疫情能在近期得到控制,对全年的光伏项目建设影响将不会很大。
光伏制造业方面,春节期间大约有五六成的工厂停工,业内人士预计这些工厂最快到2月底才可以完全恢复生产。上游的硅料、单晶硅片生产则基本不受影响,春节期间仍然正常生产。
也有一些未停产的光伏产品生产工厂,如今面临难以满产的难题。正泰新能源总裁陆川对《财经》记者表示,公司旗下工厂春节期间没有完全停产,现在不存在不能复工的问题,只是工人没有满编,而且由于封路和疫情管控因素,工厂物料和物流资源不足。
国内光伏组件龙头协鑫集成 (002506.SZ)董事长罗鑫告诉《财经》记者,今年一季度整个光伏行业出货量受疫情影响将大幅下跌,很难有新增光伏电站并网。
整年来看,此次疫情对光伏行业的影响在于,宏观增长可能会放缓,光伏企业的资金成本增高,光伏装机增长需求放缓。一季度是淡季,对光伏企业的真正挑战是在二季度,各种成本预期可能会上涨的情况下,如何保障生产和安装的顺利进行。
中国光伏制造业的海外订单现在已占很多企业的半壁江山,协鑫集成的海外业务收入占比就已超过60%。罗鑫表示,目前海外市场出口受阻,出货时间延后。但长期来看,此次疫情对海外订单影响不会很大,因为海外光伏项目的产品交付、安装周期等方面一般预留时间较为充裕,能支持延迟一段时间交货。
陆川也表示,由于物流的问题,出口产品只能延迟交付,但合同仍将顺利执行,因为中国光伏企业的产品在全球并没有竞争对手。